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89/128页)
他想告诉她们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事情不能这样做,而且如果没有斯赫姆莱夫斯基的命令,他还没有这个权利来做这么重要的决定。她们好像不是全明白。鲁迪已经很累了,累到好像自己的胯骨都被纳粹们弄成了粉末。
“我不能做那个决定。我谁都不是……”
一直感到自豪的罗森博格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不但他身边所有的人都退缩了,而且连他自己也退缩了。
消息在家庭营地很快地就传开了。传播速度之快就如同一封死亡电报,句子越短越具有破坏性,而且还不需要回复。消息继续在营地传播着。传播的时候就如同一辆压路机,在它身后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
弗雷迪·赫希已经死了。
死亡的消息渐渐地传了开来。除了开始出现“自杀”这个词以外,还出现了“苯巴比妥”一词,一种大剂量服用之后会致死的安眠药。
一个名叫罗希·克劳斯的匈牙利助手大惊失色,满眼恐惧地跑进营房,紧张地几乎用捷克语说不出话来。她那独特的语调在那一刻不但一点儿也不好笑,反而给这个消息增添了更加悲伤的一击。弗雷迪·赫希死了。
她再也没说什么,而且她也说不出来什么。于是坐在凳子上,开始抽泣起来。
有些人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另外一些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到来的其他助手也都面色苍白,孩子们的脸上渐渐地没了笑容,同时也渐渐地停止了唱歌和嬉闹。在他们的脸上更多的是恐惧而不是悲伤。所有人的脊梁骨一阵发冷。在过去的那六个月里,死亡甚至一次都未曾进入过31号营房。他们奇迹般地保护了所有孩子们的生命。而现在,这个奇迹般的男人却投降了。所有人的内心深处想必都在自问,没有了弗雷迪·赫希,他们该怎么办。哨声响起了,断然的德语命令声要求所有的人迅速回到自己的营房开始晚点名。
丽莎在等蒂塔,并且给了她一个拥抱。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赫希死了。母女俩什么话都不用说,她们只需要紧紧地闭上眼睛,把脸贴在一起。
新的营房负责人爬到横在地上的烟囱上面,愤怒地吼着要求大家安静下来。所有的嘀咕声戛然而止。她是个犹太人,虽然只有十八岁多一点,但现在权利却在她身上。她可以给大家分发面包和汤。她不需要再挨饿,也不需要再穿着那双闻起来臭烘烘的木屐,因为她可以利用此机会留一些面包给自己,然后去黑市买一双靴子。因此她现在做事坚决不能犹豫,营地看守或党卫军要求她吼时,她是一定会吼的。如果他们要求她用军棍抽打囚犯,她是一定会抽的。更甚的是,在他们要求她之前,她就会冲囚犯们吼或者抽打他们,而且她还要加倍地冲他们吼或者抽打他们才能感到满足。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粗鲁地吼着对他们说,第二天的起床号响起之前谁也不许离开营房。如果有谁离开营房,将会被开枪打死。
很久以来,蒂塔一直都想有一张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床,那天晚上她终于如愿以偿,但她却难以入睡。比克瑙的晚上,营地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带电铁丝网的嗡嗡声。蒂塔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心里想着胖胖的丽达想必应该也想着她吧。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想自己一个人睡,但是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最后,她跳下床,直接走到妈妈的床前。妈妈现在也是一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她躺在妈妈的怀里,就像她小时候做了噩梦之后会钻到爸妈的怀里那样。因为在那里,一切都很安全。
鲁迪试图再次进入男囚营去通知斯赫姆莱夫斯基。为此,他以提交一些重要的文件为借口,但他们还是拒绝了他。他甚至说他们要去把赫希的尸体搬走,他们再次拒绝了他。于是他回到铁丝网那里想和他在犹太家庭营的联系人说话,但是联系人却不在。营房外边一个人都没有,更别提跟人接触了。
他回到营房,过了一会儿之后,再次走出营房,满怀期望地想着门口的守卫已经换了一拨,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说服副负责人让他进入男囚营。就在那时,一大波来自其他营地的看守走进了营地。手里拿着军棍,开始到处乱打一通,而且吼着命令人们迅速分好组,男的一组,女的一组。抽打声、叫喊声、哨声响了起来,伴随着的还有疼痛和惊恐引起的惨叫声。
爱丽丝跑向他,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一个卫兵用德语向他们怒吼道男女分开。
“男的这边,女的另一边。”
军棍雨点般地落在他身上,血溅得满地都是。爱丽丝离开鲁迪时,一直苦笑着望着他。他们把她推搡到一群女囚犯那里,然后迅速把她们带上了停在营地门口的卡车。更多的卡车来了,形成了一个隆隆的卡车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