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梦(第5/7页)
洪伟颂又教她失望了,他再也没有出现。他的事她得要一件件从别的同学朋友那边辗转听来:洪伟颂去南部玩了,系主任欣赏他要他留下,他去补习德文当作第三外国语,准备回美国念博士……再后来,也许觉察到了她的悲惨,就没有人在她跟前提起洪伟颂这个人了。
就这样完结了吗?应该是的吧,还能怎么样呢?伦婷也茫然了。大学毕业五年了,她把自己的小姐生活安排得还不错,至少一切在少女时代为课业所迫以致无暇学习的才艺,她都如愿地稍加涉猎:她学现代舞保持身材,学钢琴培养气质,学平剧维护传统艺术,学插花怡情养性,学素描……可是这种种忙碌的学习背后,有一份婚姻问题对她造成怅怅的威胁,她知道一年年芳华逝去,她再遇见多好的人,这恋爱也没时间谈了。洪伟颂当然不好,她多早就认识清楚了这个人的无情和自私,只是他们初识在十八岁,她现在怎么也拿不出这许多年去挥霍了。
在一个失眠的晚上,她坐起来给他写了一封信:
VV:
我相信你爱我。请你也相信我爱你。但是无论我多么不愿意,现在也必须承认,这段感情已经过去了。
这几天每到夜半就睡不着,梦里是你,醒来以后想的也都是你。我把你当兵和你去美国以后所写的信一封封再读过,VV,真的,回不去了!
后天中午,请你到我家来吃个便饭,请你把我给你的信带来,与其将来各自为了不相干的男女,匆匆忙忙地将这些曾有过的爱情记录毁尸灭迹,为什么不让我们共同亲手处理?
祝你前程远大,此生遥遥与你共荣辱,请为我努力。
宝宝 六月三十日
伟颂如约到了。果真抱了一大牛皮纸袋的信,提了一篮水果,看到只有她一个人请假留在家里,很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原来大约有点担心会受到围剿,被赖上负心之类的罪名。
“伯父伯母都还在原来的公司上班?”他寒暄。
“是啊。你才去三年,不是三十年。”她笑他。伦婷刻意修饰了一下,再加上月来饱受相思苦,人也清瘦了一些,一身浅蓝色素净洋装,倒也显得年轻漂亮。
“不知道,感觉很奇怪,什么都不习惯,真像三十年一样。”伟颂不知是因为人在人家地盘上,还是受那情意深浓的决绝信感召,言语态度温和许多。“像你家这条巷子都变了不少,快不认识了。”
“楼都盖起来了。”她奉上冰红茶,提开几上的水果篮子,尽量不去注意那个牛皮纸袋。
“你要的信我带来了。”他偏提起。
“哦,没想到你真会从美国带回来。”她只好搭腔。
“本来你那么久没写信给我,我想你大概都结婚了,这些信留着也没意思,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顿了一下,伸手在袋子上拍拍,笑道,“留给你自己看看也好,看看你怎么对我的。”
“不用看,我自己写的,背都背得出来。”一面说,她还是顺手抽了一封就看。那信恰巧是他刚走,她在信上描述在机场送他的心情,真正割舍不下,又追忆前一晚他们话别,他几次紧紧拥着她说:留我,留我,你说一句我就不走了。
她看得心中凄惨,不晓得他捧着这样的信,怎么忍心来绝?他那里许是见她表情怪异,开口道:“咦,你不要看我刚走时候你写的信,你看看你后来写的信,那是些什么东西!你说我不配做你的男朋友——”
“你呢?你给我写了什么信?”她说着跑进自己房里拖出一个袋子,重重往椅上一掼,“我生病,可体松服用过多,本来就会忧虑、暴躁,这是病呐。你每封信上说吴静静多么好,也是病?”
“对,你就是吃错药的病!”他也怒道,“我跟你在一起,神经紧张,我承认我不配,我受不了,我小心翼翼伺候你的脸色太久了,我的错就是我太顺着你,把你宠坏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宠坏了又来骂我?”她嘤嘤地哭起来。
他为她完全无理的抢白愣住了,呆了一下,终于站起来将她拥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发,无奈地说:“不要胡闹了好不好?你讲点理好不好?”
他假装又在宠她,她假装果真有人在纵容着,两个人都被自己骗了。渐渐地他抚着她的背脊,找到了她的唇,深深地吻着,仿佛真有深情无限。而她的泪,被两张贴近的脸一烘,很快就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