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伞天(第11/14页)
她吃不下,他也不饿。两个人走在电影街跟人家乱挤。一止带了一把伞,收拾得细细长长一条,像极了它的主人。云梅问:“怎么带了一把伞?”
一止笑道:“就是嘛,真讨厌。出来了觉得有几丝雨飘在脸上,赶快又回去拿来的,又没下了。”云梅笑笑,不晓得一止是个这样谨慎的人。吴维圣每回下雨都宁可淋得一只落汤鸡——
“白天还出太阳呢。”云梅道。
“这种天气,”一止晃了一下手上的伞,“专门是掉伞的,不叫晴天、雨天,叫掉伞天。不带嘛,不放心;带了嘛,又不甘心;随便哪里一搁忘了就掉了。”
云梅想想是有道理,笑道:“等下别真的掉了。”
忽然一止说:“走,带你去坐飞机。”
她问。他笑说到了就知道。她跟着他左拐右拐,到了一家饮食店。招牌是一幢乳色小屋顶着橘色烟囱。一止笑着对她说:“欢迎来‘我家’。”
推门进去,两人被顺上二楼。
“波音七二七。像不像?”一止问。
真像。整个房间是长长的一条,狭窄的过道,同一方向的双人沙发,甚至一个一个的小圆窗户,都是机舱。
他们并肩坐下,要了饮料。一止介绍起这个地方的音响,云梅听得笑眯眯的。
“奇怪,今天怎么都没人?”一止狐疑地说,“平常生意很好啊。不过好久没来了。”
“后面有——”云梅伸长脖子朝后一探,又自咭咭地笑倒下来。她兴奋过头,简直像个偷着和男朋友约会的高中生。
一止歪出脑袋去看,失声笑道:“是镜子。”原来这楼上极扁小,后面一壁是整块镶的明镜,把房子拉长了一倍。云梅就在镜子里看到他们自己。一止才坐定,忽然又欠起身,斜趴到小圆窗上张望。
“看什么?”云梅在他底下奇道。
“嗯?”一止坐回椅上,一本正经地说:“看云海。”
云梅赶紧也去看,却是一个假的窗子,里面遮了一小幅红帐,连街景都看不到。回过味是一止骗人,笑得不得了。
服务生送饮料来。云梅问明了要去洗手间。
她回来的时候,一止让她坐进去,手上搅动小茶匙,一双眼睛只管炯炯地瞧着她。
“看什么看!”她终于红着脸嗔他。
“刚才那个小姐说,你的女朋友好漂亮!”
“乱讲!”云梅骂道,脸更红了。她朝后一靠,一止刚脱下的厚呢夹克随便搭在椅背上,一只袖子翘起来挨着她臊热的脸。“那你怎么说?”云梅小声地问。她想:他若听不见就算了。
“我要她别乱说,那不是我的女朋友。”
云梅一挺腰杆,坐直了去喝柠檬水。耳后的头发落到前面,遮住了两边脸,她也不去撩起。一大口一大口啜得专心,也不知道酸是不酸。
一止斜斜仰靠在云梅身后的椅背上,闭上眼,也不说话。
云梅喝完柠檬水,撕开塑料袋的毛巾擦擦手,说:“走了吧。”气度之潇洒,像她专程就是来喝一杯这个的。
一止没理她。
云梅再忍气不过,猛地转头,她保不定就给他一个耳光。
她不能看他,就是看不得他。她是上辈子欠了他,怎么能气得这样,只一眼,就整颗的心都软了。他靠在那里,灯是并不明亮,也看得见脸上黄黄的,又瘦。眼睫毛浓而长,乖乖地覆下来,嘴张开一点点,欲语还休。
她伸手轻舒他的眉,轻声喊他:“方一止,方一止。”
他原先撑着椅垫的右手,悄悄扶上她的腰,脸上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看着他,云梅再也难忍心中爱怜,犹疑半晌,终于俯身去吻他的颊、他的眉、他的额角。
一止搂她坐起,把她推在角落里,狠狠回吻她。云梅根本昏了头,还以为是梦,却又有点不像,太火辣了些,她梦里更多的是轻怜蜜爱。
“我爱你,我爱你……”云梅喃喃地道,看是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一止轻咬她的耳垂,鼻息吹到她耳朵里,又酥又麻。
“你并不爱我。”一止贴上她的脸低语道。云梅以为是情话,小声保证道:“我真的爱你,真的。”
一止放开她,靠回椅背。一会儿又端起面前已经冷了的牛奶喝一大口。他把牛奶杯子齐眼睛平举,瞪着杯子道:“你并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