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访谈录与文棣对谈(第8/12页)
沈睿:你说的那个白脸人,“无须”,所以我猜他是个男的,对不对?
残雪:可以吧。
文棣:这篇小说里,劳会说出一些不光是女人会说的,但是,特别是女人会说的话,比如说我老了,我去看亲戚朋友的时候总是装一个小女孩。她不是一个小女孩,但是假装是,然后她还说,她觉得她太笨了。女人会这样想,她太笨,或者她老了,她应该是年轻一点等等,你写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残雪:写的时候怎么想的,绝对说不出来,只能说现在是怎么想的。
文棣:好啊。
残雪:写的时候很神秘,说不出来了。大概是她到了这个意境里面以后,再去说自己活的方式了,就是那种世俗的吧,也有一种美,就是很奇怪的了,就变形了,比如说,那种样子,淡淡的,已经没有愤怒什么的,表面的愤怒的什么东西,全都把它变成石头,已经过滤了,一幅比较透明的画,想象成一个小女孩,什么的,是站在美的意境里去说生活的东西吧。人家看了肯定觉得很怪。
沈睿:其实倒也不完全是这样。就是它给人一种生活的感觉,因为这个小说很诗化。
残雪:对对。
沈睿;这些细节又把读者带回到真实的生活中,文棣也跟我说,在劳说我感觉就像小女孩时,引起了读者的共鸣,在这个时候。
残雪:是说生命的东西,所以给人非常熟悉的感觉。那是在说生命的东西。生命的就是世俗的。
沈睿:你认为生命的就是世俗的,灵魂的是永恒的东西?
残雪:不能绝对那样来划,生命的东西也是从那个里面生出来的,也互相为基础,站在纯的意境里面,死的意境里面,来说生命的东西的时候,它有种永恒的诗意,比如说,小女孩什么的,不是平常的人理解的那种意思了,有种诗意,看起来,觉得很美,大概是这样吧。
文棣:我看的时候,感觉就是,虽然这个题目是平时的题目,但是,在这不一样,是这个感觉。
残雪:对。正是这样。
文棣:还有一个就是,劳说她不能分季节,冬天还是春天,虽然她能感觉到冷的还是热的,但是她同时也非常敏感。
残雪:本来就是不分的,灵魂里面的时间不是靠世俗的钟来计算的,是另外一种钟,有另外一种属于它自己的时间,独特的时间,比如说更基本的东西吧,冷和热,湿度,温度。湿度一般人感觉不到,我就是可以感觉到湿度,我家里一天到晚放个抽湿计,因为我有风湿,这个地方湿度高一度,那个地方湿度低一度,我都完全清楚,好像可以看见空气的湿度,反正那是里面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外面的东西。
沈睿:我觉得这个作品和其他的作品不一样,就是觉得你的其他有些的作品,你笔下的世界,很阴暗,有种螭魅魍魉的感觉,我想知道你笔下的世界和我们现实的世界的关系是。
残雪:不是很阴暗的,不能那样说。比如,《新生活》,绝对不只是很阴暗的,非常有诗意的,很热,热得要溶化。比如,最后,她看见大楼的电梯的钢索抖动起来,到了那种热度,假如说是很阴暗,很冷的话,只是从世俗的眼光来说的。
沈睿:如果从一般的读者的角度看你的世界,是很怪异的。
残雪:他们觉得怪,那是因为眼光没有调转过来,一定要把它调转过来,往里面看,不是往外面去看,才会跟得上我的思路。
沈睿:到了热的地步,又明朗又阴暗,相互交叉……
残雪:最阴暗的东西也是最明亮的东西,比如,博尔赫斯说,像黑夜一样的黑人,金光灿烂的毛的狮子,后面跟着黑夜一样的黑人,两个东西总是贴在一起。
沈睿:你觉得你的小说和现实世界的关系呢?
残雪:绝对是从现实来的了。我是非常世俗的一个人,典型的小市民,(大家笑)
沈睿:谁是大市民啊?
残雪:才会有那些感受,不断地跟世界交流。我现在跟以前的生活方式大大地变了,逼得我只好一步步地退,自我意识越来越强,越来越不能跟世俗打交道了,现在我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关在家里,根本不出来,你们要不请我,我哪里都不去。
文棣:是吗?
残雪:谁也不来往。
沈睿:你天天都在家里坐着写吗?
残雪:每天都写,大年三十我都在写。
文棣:真的?
残雪:一天到晚都不停。一天停了就好像有病一样,反正天天写身体好。这就说明了我原来是很世俗的,我不是还做衣服吗?每天那么多人见面,特别的跟世俗关系密切,能够密切地交往,体会到别人的心思,因为他们的心思我都有,他们就是我自己,所以我特别能体会别人的心思,是典型的小市民。有的人跟我打交道,过一阵子他就忘了,我就老记着,想着那个事情,有个负担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