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访谈录与文棣对谈(第9/12页)

文棣:很少跟朋友出来玩什么的?

残雪:现在根本不出来,以前是特别愿意跟世俗计较的。

沈睿:现在基本上不和人交往?

残雪:创作把我搞成这个样子了。这十年,慢慢地,越来越退,退退退,就退到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了,我和我丈夫。我在压缩自己的世俗生活。

文棣:你们两个人那么合得来,(众笑)

文棣:我们来讨论《弟弟》吧,这是最近写的,对不对?这是97年写的。我们看这个,语言是有点不一样的。

残雪:语言有点不一样。那个更带抒情的诗的味道,更加像我的创作谈,我的创作谈都是这种东西。

文棣:这个语言比较直接,虽然内容还是有一些类似的东西,因为姐姐找不到她弟弟,她去那儿的时候,弟弟也好像不存在,他们说你要把他当作不存在的人,我看有四个人物,一个是应该存在但是不存在的弟弟,一个是姐姐还有这两个老人,一个是老王,一个是老妇人。你要不要先讲一下这个故事,你怎么看它?

残雪:去找,我想是去找属于生命,属于温暖的东西吧,那个东西,要想抓住,肯定是抓不住的,肯定是找不到的,当你抓住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只是一个过程,只能体验,找是找不到的。

文棣:她特别想念她弟弟,因为他们以前很亲,那儿的人说,你老想控制他,九岁还是六岁他就开始想跑掉,因为“你”控制他,还不让他游泳,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些问题,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这都是那儿的人说的,并不是她弟弟说的。

残雪: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因为那些人都是她的本质,就是一种内疚吧,人活着就是一种内疚,她想找回属于生命的那种温暖的东西,那个东西肯定是找不到的,因为一切都是否定的,她这种生活态度,全都是否定的,都受到她的理性的狠狠的鞭打,才能继续,只有否定,才能继续,不然就没有了,除非你死,她就总想找回那个东西,但是又不能不找,因为你还没死,你在这里活,你要追求的正好是那个东西,但那个东西又绝对抓不住,一旦要去抓,就抓到理性的否定,她周围的人就是最高的理性,就抓到否定,就形成这样一个艰难的过程,还是找了,即使是所有的都是否定,总是要死的,仍然还在活,还在挣扎了,向那个东西靠拢。

文棣:那两个老人也是她的本质吗?

残雪:对。应该是那样。

文棣:那老妇人,她有一次回到弟弟宿舍里面,她很困,要睡觉,就发现那个老妇人是睡在弟弟床上,她躺下,她说她不想跟那个人睡在一个床上,她还是躺下了,她太累了,后来,那个老妇人就缩进去了。

残雪:就是两个开始遭遇了吧,两个部分开始遭遇,一个跟一个肯定是水火不相容的。

沈睿:你说的两个,一个是生命,一个是本质?

残雪:唉。肯定是不相容的,很讨厌的,她要找,另一个人不要她找,说没有希望,她就非要找,最后她还是睡在那个床上,老的缩进去,就是暂时让开,其实还在那里,决不让,形式上让开一下,其实还在那里面。

沈睿:实际上寻找是一种一无所获的寻找。

残雪:但过程很有意思,过程就是本身,目的是无,因为人最终是无,生命就是一个过程,永远要找,永远要那个东西,那是一个理想。

文棣:她弟弟剪了一些报纸,报纸的题目她说很幼稚,她根本不能想象她弟弟又怎么变小了,有他的笔记在那,都是有点莫名其妙,写的什么“这是关键的关键,”残雪:“不要喝生水”之类的话吧,报纸上很荒谬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文棣:对,都是,题目也好像跟他那行业有关的,但是,有另外一层意思,比如有一个说总是要小心敌人,她仔细一看,是跟污染有关的。

残雪:肯定有关了,还是一种全新的眼光了,因为在她找的中间,她在成长,不断地成长,眼光也在不断地变。

沈睿:那个人,带信来的人,说你弟弟想念你了,结果在飞机上她又遇到了,他是……

残雪:他是挑逗,挑逗她做一次新的冲击,向感情,向生命,再做一次冲击,再做一次尝试。

沈睿:你是说他扮演这个脚色?

残雪:他要求她跟他一起重新旅行,体验,每一次都是重新,虽然很不愉快,但是下一次又会有,有那种最好的东西。

沈睿:你多次谈到“无”,我想知道这个“无”是不是就是虚无?

残雪:是最纯净的境界。

沈睿:这个概念是不是道家的概念?

残雪: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看,至少还没看过。以后老了也许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