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弃儿 第二十一节(第3/6页)
回到黄碟的问题上,女研究生对小苏说:“你不能这么看黄碟,会伤身体的。”小苏心想,你这口气怎么跟批发黄碟的姑娘一样?没敢吱声,只说这是路小路贩碟留下的货。女研究生说:“贩碟,哪能八十多张都不重样的?”小苏解释说:“黄碟就是这样的,尽可能不重样,因为做很多回头客的生意,如果重样了,别人来换货,一来二去就会惹上麻烦。再说顾客也很坏,借口重样的多看几张碟,成了免费租黄碟的了。所以最好不要重样。”女研究生笑着说:“门儿清啊,这些你都看过了?”小苏红着脸说:“没有啦。”
女研究生叹了口气。当年在北京化工学院,小苏因为窜到录像厅看黄带,被人挂了皮带押出来,通报批评,她都是知道的。本来以为他交友不慎,现在看来,他是不交慎友,专门遇到坏人。女研究生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根。小苏诧异地问:“你现在也抽烟了?”
“解闷。”她说。
小苏也抽了根烟。抽完了,走过去吻了她一下,彼此感觉是在亲一个烟灰缸。然而又很刺激,时过境迁,大家都堕落了。女研究生抬手往机器里面放进一张碟,电视机音量早先被杨迟调到很大,立即发出六十分贝的呻吟。小苏跳起来调小了音量,正好两个人都能听到,也不至于吵着隔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多年之后他才告诉我的:那一晚上他们够抵得上五张黄碟的当量,干柴烈火,如胶似漆,把前半辈子的爱都做绝了。我说:“后来是怎么停下来的?”小苏说,很不幸,天亮前顺手放了一张碟,是大胸女老板送给我们的冷僻货色,两男。当时女研究生就愣住了,随即讪笑说:“你还好这口?”小苏顿时无力,也跟着诡笑起来。
第二天中午我和杨迟上门,我顺手掏钥匙开门,狗扑了过来,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到院子里看见一个姑娘在刷牙,直愣愣地回头看我们,叼着牙刷。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敲门。
小苏头发蓬乱坐在家里,眼圈发青,头晕目眩,看见六个人走了进来。我们不敢和女研究生打招呼,她扭脸上楼。我低声问小苏:“你没事吧?”
小苏看着我身边的位置说:“没事。”
杨迟说:“不好意思,本来想晚点来的,怕打搅你们。没想到这么晚来,还是打搅你们了。”
“不用客气,你大爷的。戴黛呢?”
“回福利院了。”杨迟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五。”
“不错,你酒精中毒了。”
有姑娘在,我和杨迟也不敢造次,坐在那里抖腿。老杨顺手打开电视机,又开了VCD,想看碟。电视机立刻放出火爆镜头,并一连串的呻吟。小苏扑过去关电视,按了三次,没摸准开关。我和杨迟一起叹气:“爽毙了吧?小苏。”
这时女研究生梳洗完毕,从外面跑进来。这是个非常大方的姑娘,但也暗藏杀机,一如我遇到的所有北京妞。她给我们倒茶,递瓜子,并招呼道:“别客气啊,吃。”这房子在她来之前,我和杨迟是正主儿,无所顾忌,什么都敢碰,她只用了五分钟就把自己变成了女主人。我很欣赏这种做派。
女研究生在小苏家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都跟那张冷僻的黄碟有一点关系,比如小苏睡的大床上,有三个枕头,而被子只有两条。她没吭声,默默地观察。我和杨迟为了在她面前示好,经常搂住小苏的肩膀说话,这种行为其实也很普通,但你要是起了疑心,就会觉得这是一群混账。小苏没说错,我和杨迟确实都是五大三粗的,不像干那种事的人,然而由于我们过度地豪爽与粗犷,小苏反倒成了个娘炮。
那几天,我们经常上门,看到女研究生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瞄我们,心里七上八下的,始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后来意识到,她可能把我们当成是那种关系,但是又不挑明了说,究其原因,大概是在猜,小苏是不是也卷入其中。姑娘可机灵了,轻易不表态。有一天聊电影,她说她很爱看《堕落天使》,我和杨迟对看了一眼,差点笑出来。我说我这里有王家卫的新片子《春光乍泄》,观众评价很高,交口称赞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她也很感兴趣。放到VCD里大家看了个开头,她大笑:“你们天天看这种片子吗?”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什么好基友、玻璃、兔宝宝、断背山,都不带说出来的,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可以说,唯一可用的就是“同性恋”,又未免太正规,搞得像审判似的。我们三个人确实也没有这方面的嗜好,即便有,也不算坏事,但没有就是没有,犯不着假装有。女研究生咬着嘴唇研究了半天,没得出结论,始终笑吟吟的。我们被她看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