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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这曲花儿,把他们两人的眼睛给唱潮了。

晚饭后,我们就去西楼三楼。说实在的,我的心有些跳,有种就要见到亲人的激动。

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另一张面孔。木子李和石书棋看着我。我问服务员,那玉红今天休息?

服务员疑惑地看着我,说,你找她有事吗?

我说有点。

她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说朋友。

她说,恐怕不是朋友吧。

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说,既然是朋友,你不知道她的事?

我说不知道,我刚出了趟远差。

她讥诮地笑了笑,说,那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的心里一紧,忙问怎么回事。

她说,死了。

我就一下子凉在那里。

必须承认,我喜欢那玉红,却从来没有想过“目标”,或者说是“结果”,只是喜欢。包括每年给她寄贺卡。我还承认,给除那玉红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孩子寄贺卡,多多少少都是有目的的,但唯独对那玉红没有。或者说,对她,寄本身就是目的。假如一定要从中找个目的来,那就是:在想起要给她寄那张贺卡的时候,在往那张贺卡上写字的时候,在把那张贺卡投向邮筒的时候,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福。

此刻,我的眼前是一张贺卡,那是一幅旧年的图案。如果有人在场,他一定会看到,一个穷书生,在一个零星地落着雪花的冬天,在小镇破旧的邮局门口,从一堆贺卡中看到它时,目光像花一样盛开。

贺卡的名字叫:站台。

显然是冬季,很深很深的枫树林,一个深黑的枝杈间,独独地停着一片叶子,像是一个红唇。

不知多少次被这张贺卡感动过,不知为它写过多少首诗,现在,大多都记不得了,只有一些零星的句子还在脑海:

如果说

你是一片属于我的叶子

却为何

兀自凋零

如果说

你不是一片属于我的叶子

却为何,要落在我

晚点的目光里

但跑遍了所有的摊位,却再也没有找到“站台”。

人真是奇怪,但凡喜欢的东西,总是舍不得给别人。这张贺卡也同样。本来要寄给那玉红的,但下了几次决心,都失败了。心想着等再见到第二张就把这张寄给她。谁想一直没有遂愿。多少年来,它就一直在一个十分隐秘的相册里夹着,和许多隐秘的心情在一起。

不知为何,这年却轻易地把它拿了出来。

并且一想到把它交由她收藏,心里反倒有种大欢喜大轻松。

新年,其实是一种想念的理由

月满西楼的时候

你的钥匙

在打开

谁的房间

向西,那是一种幸福的方向

祝福树上最红的花

为你盛开……

如许句子,最终都否掉了,最后,任何祝福的话都没有写,只在其中夹了一张名片。

不知是什么时候,木子李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才把我拍回来。我问怎么死的?服务员生气地说,你问这么详细干吗,你是公安局的吗?

我们只好知趣地回去。

一直到房间,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打开电视,木子李却给石书棋说,让北隐一个人待一会儿,我们去街上走走吧。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流泪,结果涌进心里的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

有点像是那天把“站台”投进邮箱。

躺在床上,我在想,是谁收走了我的那张贺卡?

后来,我才知道,那玉红结婚正是我大学毕业那年。婚后那玉红应聘到招待所当服务员。前不久又开了一个茶馆,生意很红火的。但就在她的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却不知因何服毒自杀了。

几年之后的今天,我坐在书案前,再次翻阅木子李的《岸边的日子》,当我读到第135页:我们被一条河拦住,河水汤汤,车子不敢贸然开下去,我和北隐下河,脱鞋,试水深浅……

站在此岸,用青草擦鞋时,我突然看到,河水以一种少见的从容向远方流去……

那玉红的名字再次从我的脑海中跳了出来,就像土匪。

世界上最好看的手

按照刘辉的意思,哪条线都可以去,唯独这条线不能去。但李北烛坚持,哪条线都可以不去,唯独这条线不能不去。喝了点酒的刘辉就火了。他说,如果出了事怎么办?这个责任谁负?李北烛说我负。刘辉说你能负得起吗?李北烛说我带来的同学我当然能够负得起。刘辉说但现在在我的地盘上呀,饭是我管的呀,车是我租的呀,心是我操的呀。李北烛说,要不要签一个生死合同?刘辉就叫服务员拿笔和纸。李北烛就果然写了一份说明,说明此行一切责任由他本人承担,和刘辉无关。尽管签字画押,但刘辉仍然苦口婆心,说,你明明知道左春玫的心脏不好,红鼻子外国佬的身体状况我们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可你非要冒这个险。接着举了许多最近“没有下来”(从山上)的例子。说,这事可存不得侥幸,一旦有事,想撤都来不及。李北烛说,生死在天,在劫的难逃,如果没犯在青海,就没事,犯在青海,躺在床上也死人。再说,我们可以备足氧气,带够红景天口服液和救心丸。刘辉说,那当然,但我还是要给两位客人说清楚。李北烛说,你可千万别说,这样反而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本来没事的都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