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4页)
“走出迷宫!学习飞翔!战胜地狱恶犬!完成了这些任务,当你醒来,一个愿望就会实现。”
那时他相信许愿的力量,但想要如愿以偿,则必须得献出一些珍贵和重要的东西。
“请让我父母在吃早餐时再看一看对方!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只眼睛,左眼。我需要用右眼开船。”
是的,孩提时代他就是这样讨价还价的,那时他还没有那么……佐丹是怎么说的来着?那么有自制力?他也会写信给上帝,用拇指的血来封口。现在,不过晚了大约一千年,他站在一艘庞大船只的方向盘边,长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他确实还有渴望。
佩尔杜不禁“哈”了一声,稍微站直了一点儿。
佐丹转动着收音机的按钮,找到了控制河道交通的塞纳河导航频道。“再次通知:冲出香榭丽舍港口的两位谐星请注意,港务长向你们问好。如果你们拇指朝左,手边的一侧就是右舷[4]。”
“他是在说我们吗?”佐丹问。
“管他呢。”佩尔杜不屑一顾地说。
他们相视苦笑了一下。
“你小时候想成为什么人,嗯……佐丹先生?”
“你是说当我还是个孩子时……也就是说……昨天?”马克斯趾高气扬地大笑,旋即陷入深深的沉默。
“我想得到父亲的重视,想成为一个解梦人,不过当解梦人就很难被我父亲重视了。”他终于开口说道。
佩尔杜清了清喉咙:“请帮我们制订一条去阿维尼翁[5]的航线吧,先生。找一条好走的去南方的运河线路,一条或许会为我们带来……意义非凡的美梦的线路。”佩尔杜指着那一沓图纸。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了可以航行通过的蓝色的航道、运河、码头和停靠闸口。
佐丹带着疑问看了他一眼,佩尔杜打开节流阀。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水面,说:“萨纳里说,你一定要经水路去南方才能找寻到梦中之事的答案;他还说你只有在旅途迷失——完全迷失自己,才会在南方找到自己。透过爱,透过渴望,透过恐惧。在遥远的南方,我们聆听海的声音,才明白欢笑和哭泣有着同样的声音,明白灵魂有时需要哭泣才能变得快乐。”
一只鸟在他的胸口苏醒,它小心地展开双翅,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然活着。它想飞出去,它想从他的胸口破壁而出,带着他的心,朝着天空振翅高飞。
“我来了。”让佩尔杜喃喃自语。“我来了,曼侬。”
曼侬的旅行日记
进入生命的旅程,阿维尼翁到里昂之间
1986年7月30日
他们居然没有和我一起登上火车,这真是奇迹。他们(我父母、总说“女人不需要男人”的茱莉亚阿姨、总说“我太胖”的达芙妮堂妹和“我总是很累”的妮可莱表妹)从散发着百里香芬芳的山上下来,到我们家,然后一路陪我去阿维尼翁,要亲眼看着我真的登上了从马赛到巴黎的快车,这真让我恼火。我怀疑他们只是想去城里逛逛,看场电影,再买张王子[6]的新唱片。
卢克没来送我,他担心如果他在站台我就走不了了。他是对的。就算相隔很远,我也能认出他,单凭他站立和坐着的姿势,以及他挺胸抬头的样子。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法国南方人,他的灵魂是火焰和葡萄酒,永远不会冷漠。他做任何事都情感充沛,从来不会无动于衷。人们说巴黎大部分人对大多数的事都无动于衷。
我站在快车的窗边,感觉既年轻又成熟。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和我的出生地说再见。的确如此,我生平第一次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远,一里又一里地远去。阳光明媚的天空,百年老树上的蝉鸣,风儿摇曳每一片杏仁树叶,发烧般的炎热。夕阳西下,为陡峭的山峦和栖息其中的山村投下粉红色和蜜糖色的阴影,空气中金色的光芒闪烁跳跃。大地继续奉献——永远不会因我们的私利而停止生长。它将迷迭香和百里香挤出石缝,让樱桃肉几乎从它们的果皮里迸出,让饱满的青柠籽闻起来好像收割的少年朝悬铃树阴影下的少女们走来时,她们发出的欢笑。河流闪闪发光,像美丽的绿松石色丝线,蜿蜒流过崎岖的岩石,流向南方,那里有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大海蓝得刺眼,像黑橄榄果皮上的斑点——当你在黑橄榄树下做爱时就能看到这些斑点。大地不停地压迫着人类,无情地靠近。荆棘,岩石,香味。爸爸说普罗旺斯用树木、明亮的岩石和泉水创造了人类,并给他们起名为法国人。他们像木头,柔韧可塑;又如磐石,身心强壮。他们的语言,迸发自地层深处,如炉上平底锅里的水一样,迅速沸腾。
我能感到热气在消退,天幕低垂,深蓝色的纹路消失不见。越往北走,大地的轮廓越变得柔和无力。冷漠的、愤世嫉俗的北方!你能感受到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