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夫人在观察(第2/9页)

因为想要和你共同生活,因为想要帮衬你,所以我每天都在履行我的职责,不是吗?

反过来,你又怎么样呢?这十年来,你可曾本着为我着想而为我做过一件什么事情呢?

她很想这样说说他,但丈夫这时已经拿来背面空白的一捆广告纸,正一边念叨着“恩断情绝对痛风有效”,一边摘抄那些不可轻信的信息。不是恩断情绝,是杏鲍菇[17]。丈夫在有些奇怪的方面很小气,遵照他的吩咐,从夹在报纸里的广告页里面挑拣出能做笔记的纸张的人,是我呀!

冈夫人给澎湃翻滚的思绪盖上盖子,就事论事地对他说:

“好不容易请便利屋来一趟,要不派点工作内容有成就感的?”

“这不正好吗?”丈夫说,“没什么工作比收集延趟的证据更有成就感了吧?”

这个人,不仅话讲不通,对于控告横中公交的热情也是非同寻常。

原先可不是这样的呀!

不知道是由于年老的缘故,还是性格本就如此,冈夫人今天照旧痛感丈夫的顽固程度日增,伤透脑筋。

第二天,便利屋的多田来了,被告知每回都得做的苦差事之后,他的脸颊稍稍抽搐了一下,表面上态度良好地一大早就着手打扫庭院并监视公交车站。冈夫人在心中双手合十向他道歉:“对不住了!”丈夫在起居室一开电视就不见关上,还没到中午就打定主意睡午觉。

早上十点招待多田吃茶点的时候,冈夫人在外廊坐下,跟喝茶的多田聊了一会儿天。

多田在休息期间也恪尽职守地留意着对面的车站,看公交车是否按时进站。要是给他看见丈夫的懒惰模样,心里肯定窝火吧?冈夫人在到外廊之前,特意把落地窗的蕾丝窗帘合上了,以免让人看见起居室内的情形。

多田从去年开始就带助手到冈家来了,至于多田有没有告诉过她那个助手的名字,冈夫人忘记了。多田喊那个助手的时候,她下意识觉得他叫出口的那个姓氏有点奇怪,但她从来没有听清楚过。

就冈夫人所见,那个当助手的男人的言行举止总有些古怪。在多田全神贯注地打扫庭院的时候,助手却莫名其妙地热衷于把捡到的栗子摆在院里的点景石上;有时还拿塞满落叶的垃圾袋当枕头,躺在院子的角落里仰望天空。冈夫人常想,瞧这副模样,还真弄不清谁是助手呢!

冈夫人的乐趣是暗中观察多田努力干活的场景。冈夫人确定自己的心并未因此怦怦乱跳;她纯粹只是不由自主地想看他干活而已。

正因为如此,冈夫人才能觉察到变化。两个星期前也曾感觉到,多田和助手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他们不仅不大交谈,而且彼此没有眼神交流。

“吵架了?”冈夫人问坐在外廊上的多田。

多田迟疑了一瞬间,回答说:“没有。”

尽管没问“和谁?”,可还是作了否定的回答。果然吵架了吗?

知道担心的第三件事尚未解决,冈夫人的心里不平静了。都过了两个星期了,冷战还在继续,说明事态相当严重,不是吗?

再看多田便利屋的那个助手,单手拿着冈夫人给他的包子,蹲在庭院的正中央,顽固地以蜷起的后背对着多田。

换作平时,这助手一看见冈夫人走出来,就会立刻跑到外廊这里,喊着“多田,休息一会儿”,急吼吼地伸手来拿点心、茶,或者冈夫人做的午饭。

然而这天,他也不招呼多田,以不输猫抢鱼般的迅捷抓过包子就独自离开了外廊。他这是通过态度表明“不想跟多田说话”。多田呢,也并不劝助手坐在外廊上。虽然他也觉得无缘无故蹲在别人家院子的正中央不合适,或者说让人毛骨悚然,可他看样子是铁了心采取不理不睬的战术。

两个一把年纪的男人在闹什么别扭呢?

“早点和好吧!”

听冈夫人这么一劝,多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一声不响地扯出一丝微笑。

丈夫吃过午饭,捣弄起了安置在日式客厅里的老式卡拉OK。他似乎一年里大概有三回会想起这台布满灰尘的黑色机器。

哪一天不好,偏偏挑今天!

冈夫人一边洗刷碗筷,一边叹了口气。丈夫唱的《知床旅情》响彻整座房子。这样的话,声音也会漏到院子里吧?指派多田去干毫无意义的工作,本人却在房里躲懒的事实,这下子可要暴露了。

洗好碗,冈夫人透过起居室窗帘的缝隙偷偷朝院子里张望,只见多田和助手正在争吵,压根儿没理会丈夫五音不全的歌声。

冈夫人急忙跑到玄关,把拉门拉开一条细缝,竖起耳朵细听。“我问你,你凭什么喝?那可是我从哥伦比亚人那儿拿的威士忌!”

便利屋的小皮卡就停在院子里,助手纹丝不动地杵在货斗上。目光朝向的是公交车站。看样子是被分派了确认公交车运行状况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