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夫人在观察(第4/9页)

“我倒是认为水分和养分都很充足。”

冈夫人正要反问,多田低声制止道:“行天!”

“什么事啊?”助手显得有些不满。“你是让我也别用饮料瓶,就那么解决吗?”

“不是。好了,别说了!”

刚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冈夫人感到奇怪,无奈多田也好,遭多田训斥的助手也好,都就此不再言语了。

自从带助手来之后,多田真的变了。以前他可从来没有像这样说这么多话,或者慌里慌张,也不会不高兴。

曾经的多田沉默寡言,显得孤单,冈夫人也相当喜欢;不过,还是现在的他好得多。就算从起居室窥视他工作的情形,也没有被关在门外的感觉。虽说不清楚发生变化的原因,但多田的身影在冈夫人看来是新鲜的。

“您二位以前就认识?”

冈夫人一问,多田的视线就飘向了助手那边。助手似乎无意回答,他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第二个羊羹。

“我们是高中同学。”多田显得挺为难地回答道。

那么,两个人都毕业于真幌高中喽!冈夫人将这条信息当作“了解到的多田新真相”添加在内心的记事本上。虽然从没听多田讲起过高中校名,不过冈夫人已经根据某种情况推测出了助手上过的高中。

“有没有去参加过同学会?”

助手突兀地开口说道。冈夫人起初并没有意识到是冲自己发问,随后才发现助手在看着自己。多田尴尬地扭了扭身子。

“没有。”冈夫人说,“想见哪些朋友,个别碰面就行了,再说,跟几十年没见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错,我也这么想。”

助手说着露出了笑容。这个人原来是会笑的!冈夫人不由得小小吃了一惊。

也许是看到自己和冈夫人意见一致从而打开了心扉吧,助手继续搭讪说:

“刚才的歌声,真可怕呢!”

好像问的还是她。冈夫人这回感到无地自容了。刚才她进日式客厅一看,发现丈夫可能是唱累了,打着鼾又在睡午觉。冈夫人就给丈夫在肚子上盖了条毛巾毯。

“谢谢您的款待!”

多田猜测冈夫人不乐意有人对丈夫的歌声说三道四,也许是体谅她的心情,他说着从外廊上站起身来,助手也把剩下的羊羹塞进嘴里。

两人在庭院里又开始工作,冈夫人久久地望着他们。她猜测高中同学会就是多田跟助手不和的根本原因。

也没什么好玩的电视节目,所以她决定提前准备晚饭。要煎鱼,得先给竹荚鱼裹上面衣。

头一回见到多田带来的助手的时候,冈夫人就感到“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这并非错觉。

刚才,在断定助手的姓氏之后,她回想起了一幅场景。

至少十五年以前,冈夫人曾经养过一条叫贡太的白色杂种狗。准确来说是丈夫不知从哪里牵来说“要养”的,不过很快,照料贡太生活起居的一切事情就全部由冈夫人负责了。除了对横中公交的迷恋,丈夫可说是一个极没常性、容易厌倦的人。

一早一晚带着贡太散步,是冈夫人当时每天的例行公事。贡太是典型的窝里横,散步的时候总是很老实,冈夫人和贡太每天平淡无奇地在既定路线上散步。

每天早上的散步途中,他们必然与一个少年擦肩而过。他穿着一身洁净却没有特色的便服。没穿校服,看来是真幌高中的学生吧?冈夫人心想。少年总是斜背书包,目不斜视地向冈家前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每回擦肩而过时,冈夫人总拿眼睛瞟一瞟这少年,也因为少年尽管长得不漂亮但还算五官端正。但是最大的原因,在于他完全面无表情。

万一贡太朝他吠叫怎么办?这男生肯定会扑上来踢贡太,把我也给打了吧?让冈夫人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少年的脸上从没有传递出包含一丝热度的感情;唯有那仿佛黑暗的水面般的双眼黑黢黢地映现出通往公交车站的路。

有时傍晚也会和从公交车站走过来的这少年偶遇。少年走在想必是通往家里的路上,样子和早上完全没变。双眼直视前方,脊背挺得笔直,这副走路的姿态,让人感觉不出他在学校度过一天后的疲惫和欢乐。

梅雨天的一个傍晚,冈夫人打着一把蓝色的伞,催着贡太正要往家赶。感觉天要打雷。贡太特别讨厌打雷,只要雷在远处轻响一声就乱蹦乱跳。安全起见,冈夫人将牵狗绳在手掌上绕了两圈。坏就坏在这里。

电光闪过,数秒后空中轰隆一声巨响,贡太一跃而起,一头扎进了路旁的草丛。冈夫人被贡太拽着,狠狠地摔倒在地。她手里拿着伞,没法拄地,双膝和鼻尖被柏油路给擦伤了。

冈夫人痛得不行,顺势在地上难看地趴了一会儿,雨水眨眼间把她的后背淋了个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