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夫人在观察(第3/9页)
多田则蹲在一旁的花坛上,正在除草。戴着手套的大手,干起活来出乎意料的灵活。两个星期前刚让他们拾掇过庭院,所以看起来没什么事好干。
“为什么就这回这么斤斤计较?”
“那可是十二年陈的!”
“你自个儿攒钱去买呀!说到底,你平时吃的喝的,还有香烟,拿的可都是我的,自个儿的东西你都屁颠屁颠地寄掉了,不是吗?”
“那是我博爱精神的体现!”
“你这种叫‘吊儿郎当’!”多田回头仰望着货斗,稍稍加强了语气说,“Xíngtiān!其实威士忌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对吧?你有话要说的话,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小便!”
那助手清清楚楚地说完,拿起一只空饮料瓶,跳下货斗,朝庭院深处走去。多田被晾在那儿了,显得十分光火,拔草的速度也加快了。
冈夫人静静地关上拉门,回到起居室。丈夫的歌已经过了《襟裳岬》,正在往《津轻海峡冬景》靠近—一路慢慢南下。
小茶壶里扔着煎茶的茶包,冈夫人赶紧把茶壶盖盖上,等茶汤有了颜色才倒进自己的茶杯。
她认为自己明白了三件事。
一,那个助手好像姓Xíngtiān;二,说起来,附近好像曾经有一家人家挂过“行天”的门牌;三,多田的表情丰富多了。
冈夫人含了一口不怎么香的茶。
冈家开始委托多田便利屋来拾掇庭院纯属偶然。那是由于冈夫人出门购物时在真幌站前从刚创业的多田手里接了一张宣传单回家。
“无论什么样的杂事,都请尽管吩咐!”
多田这样说着派发给她的,是一张复印粗糙的传单,上面只有手写的联系方式。
她虽然听说过便利屋这种职业,但实际上从没委托过工作。冈夫人碰巧正拿满地落叶的大院子没辙,于是犹犹豫豫地停住脚步问道:
“能帮着拾掇庭院吗?”
“可以。”
回答的声音又低沉又干巴。冈夫人抬头望着自称便利屋的这个男人,心头一怔:这个人的目光,虽然显得很稳重,可总觉得透着厌世的神色。
她联想到了冰雪的结晶。这双眼睛,像是在等待被人捣成粉末的那一刻,连带着把死心也给冻结了。和这粗犷的外表相反,男人的体内肯定存在由很多的棱和角交织成的细腻的图案。
“那么,就拜托了!”冈夫人把心一横,说道。
因为她担心要是便利屋生意上不了轨道,这个人恐怕走投无路了。话虽如此,她委托他,并非出于怜悯或行善的心态。从丈夫到冈夫人的儿子、父亲,还有亲戚,全都是简单明了的主,所以她对身上带着复杂阴影的多田产生了兴趣,这才是主要的动机。
冈夫人需要刺激。孩子们已经独立了,她和丈夫在家里一天有大半天谈不上正经话,对于这样的日子,说实在的,她已心生厌倦。
她倒并没有幻想过和比自家儿子还要年轻的便利屋发生点什么事。她只是发现,步入老境的自己此前几乎从没接触过家人以外的男子。
多田带着拾掇庭院的工具来了之后,丈夫似乎对他也挺中意。这也难怪,多田从来不多讲一句废话,总是老老实实地干活。
他也几乎不参与冈夫人的闲聊。她是好不容易才从他嘴里问出原先在公司做过销售的事。冈夫人心想,这样沉默寡言,到底能不能做销售啊?见多田如同着了魔般地沉浸在工作中,她有时转念又想,没准这种热情在公司也能得到高度评价吧!
交往了几年后,多田的话语也终于稍微多了起来,在和冈夫人交谈的时候也开始露出笑容了。但是,冈夫人仍旧连多田结没结婚都不知道。
冰雪消融的那一天多半不会到来了吧?产生这样一种感觉后,她也就不再打听多田的私生活了。
“请吃点心!”她朝院里招呼道。
多田礼貌周全地隔开适当的距离,在冈夫人右侧坐下,助手则待在小皮卡的货斗里凝视着公交车站的方向。
“喂,行天!”
听到呼唤,他这才不情不愿似的走到外廊。想必多田事先谆谆嘱咐过他“别再蹲在院子里吃点心”吧。
助手没坐在多田身旁,而是选择了冈夫人的左侧。夹在多田和助手中间的冈夫人心想,起身进屋也可能有失礼数,因此动弹不得。多田似乎对助手该坐的位置也提出过要求。
助手并不介意冈夫人与多田的沉默,自顾自吃着抹茶羊羹。冈夫人找了一个提供给多田和助手的话题。
“说起来,山茶树好像蔫蔫的呢!稍后能请你们给它浇水施肥吗?肥料就在储藏室里。”
多田不知为何摆出一副羊羹是岩盐块似的面孔,应了声“好的”。助手一边伸手去拿煎茶,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