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5/8页)
我试着从我家小狗“假日”身上寻求慰藉。我不让自己太想念爸爸、妈妈、妹妹和弟弟,但我告诉自己:想念“假日”没关系。我觉得想念家人等于默认自己永远不能和他们重聚——听来或许有点愚蠢,但我至今仍不相信也不接受我已经和他们分开了。“假日”晚上和琳茜待在一起,每次爸爸开门,面对另一个未知新状况时,它总是站在爸爸身旁;它静静地分担妈妈的悲伤;在大门紧闭的家中,它也乖乖地让巴克利拉扯它的尾巴和耳朵。
泥土里有太多血迹。
这些日子以来,陌生人不时上门来访:好心安慰却显得不知所措的邻居、假装关心却残忍无情的记者。一听到敲门声,家人都得先麻痹自己,以免情绪受到影响。十二月十五日又有人敲门,这次,爸爸终于接受了事实。
敲门的是赖恩·费奈蒙和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员,这些日子以来,费奈蒙警探对爸爸一直很好。
他们走进屋子。他们现在对我家已经很熟悉,了解妈妈的担心,知道如果有话必须讲,那就在客厅里讲,这样才不会被琳茜和巴克利听到。
“警方找到一件私人物品,我们认为是苏茜的。”赖恩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感觉到他在字斟句酌,他知道爸妈一听到他的话,第一个念头一定是警方找到了我的尸体,确认了我的死讯。他必须把话说得很清楚,爸妈才不会这么想。
“是什么?”妈妈急切地问道。她双臂环抱在胸前,准备好听另一个无足轻重、只能引人做出推断的消息。她是一堵墙,警方找到的笔记本和小说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甚至觉得女儿少了一只手臂也活得下来,血迹再多也只是血,而不是尸体。诚如她丈夫所言:没有事情是百分之百确定的。她相信这一点。
然而,当警员举起装着我帽子的证物袋时,她瞬间被击垮了。那层罩着她的心的、铅灰色的水晶保护墙轰然倒塌,再也无法令她麻痹自己、逃避现实了。
“啊,绒球。”琳茜说,她偷偷从厨房溜进客厅,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到她溜进来。
妈妈伸出双手,发出金属破裂般的短促尖叫,她如机械般坚硬的心开始慢慢破碎,似乎想在完全崩溃之前发出最后一点声音。
“我们做了纤维测试,”赖恩说,“不管是谁诱拐了苏茜,他在行凶时似乎用了这顶帽子。”
“你说什么?”爸爸问道。他浑身无力,警方说了什么,他完全无法理解。
“凶手用这顶帽子阻止苏茜喊叫。”
“什么意思?”
“帽子上沾满了她的唾液。”穿着制服的警员说,他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到现在才说话,“凶手用帽子堵住了苏茜的嘴。”
妈妈一把从赖恩·费奈蒙手上夺下帽子,她亲手缝在绒球上的铃铛发出声响。她颓然跪倒在地,俯身看着她亲手为我编织的帽子。
我看到琳茜呆呆地站在门口,她突然觉得爸妈变得如此陌生。周围的一切都陌生起来。
爸爸把好心的赖恩·费奈蒙和穿制服的警员送到大门口。
“萨蒙先生,”赖恩·费奈蒙说,“我们发现了大量的血迹,这意味着下手的人恐怕相当残暴,再加上我们讨论过的一些物证,如今我们不得不推断你女儿已经遇害。”
琳茜偷听到的一切证实了她之前已然知晓的事实——五天前爸爸告诉她警方找到了我的胳膊肘,从那时起她就知道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妈妈开始号啕大哭。
“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按凶杀案来侦办。”费奈蒙说。
“但我们还没有看到尸体。”爸爸依然不放弃希望。
“所有证据都显示你女儿已经遇害,我真的非常遗憾。”
那个穿着制服的警员一直没有直视爸爸哀求的眼神,我怀疑警察学校一定教过他们相关的内容。但赖恩·费奈蒙却迎着爸爸凝视的目光,“我晚一点再打电话给你们,了解一下大家的情况。”他说。
爸爸颓然地走回客厅,他已经心力交瘁,无法伸出手去安慰坐在地毯上的妈妈,或是安抚呆站在一旁的妹妹,而且他也不能让她们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蹒跚地走上二楼,想到刚才看到“假日”卧在书房的地毯上,他刚才还在书房看到它。看到“假日”的一刻,他把脸埋进小狗浓密的颈毛里,此时,他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天下午,爸爸、妈妈和妹妹蹑手蹑脚地走动,好像害怕脚步声会坐实那个坏消息似的。奈特的妈妈送巴克利回家,她敲敲门,却无人应答,只好又悄悄离开。虽然我家大门和左邻右舍的门看起来完全相同,但她知道屋里已起了变化。她决定和巴克利一起犯规,两人一起去大吃冰激凌,结果最后吃得弟弟都没胃口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