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鬼戏(第3/5页)
观音堂前围了好多人。大家一边议论一边看着一张A4纸打印的告示,字不大,密密麻麻,内容都是攻击村长的。突然间,一辆没有挂牌照的红色跑车开了过来,从车型看那是辆中华牌的“酷宝”,但贴了个“BMW”的标。老刘头急忙把他拉走,人群也迅速散去。一个穿红色西装的胖胖的中年男子下了车,带着愤怒的表情一把将告示撕下,钻进那辆宝马牌的中华跑车,开走了。
老刘头说,那就是村长。
老刘头把他带回家看了一天电视,吃过晚饭才回到村委会。
晚上九点来钟,他正在和妻子发短信,说今天很无聊,一个小个子老头推开了村委会的门,探身进屋,问道:“你是我们外面找来的人吗?”
“对,我是来演‘黄鬼’的。”
“我是演‘二鬼’的,出来我们给你培训一下。”
“听说‘二鬼’穿得比‘黄鬼’还少,走得还多,您这么大岁数,身体行吗?”路上,他问演“二鬼”的老头。
“‘二鬼’本来已经传给我侄子演了,过去两年都是他演的,今年他犯了事,进了公安局,所以今年我还得亲自上。有啥办法?年前我大病刚好,现在该上还得上,都是命。”
他跟着“二鬼”和几个年轻人来到村外的空地上。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开始学习“黄鬼”的动作。
“你的动作最简单:第一个动作是弯着腿,垂着脑袋,慢慢地走,手不停地抖,但身体不要晃;第二个动作是‘大鬼’回头,朝你举起钢叉时,你身体要往后仰,吐出舌头,装成很害怕的样子。”
“二鬼”让他在空地上走了两圈,接着开始纠正“大鬼”和“跳鬼”的动作。“大鬼”和“二鬼”走路的姿势很威风,手脚上的铜环叮当作响。“跳鬼”则是一手舞着招魂牌,一手舞着扇子,跳来跳去。
“二鬼”对“跳鬼”的动作并不满意——“你父亲跑‘跳鬼’时,一进腊月就绑着沙袋练,所以每次脚后跟跳起来都踢着自己的屁股,你再看看你,脚才到哪儿……”
大家练习各自的“鬼步”时,旁边的几个草堆突然着火了,一个中年女人点的。刚开始,他以为是有人烧荒草,但当身边的人都连喊带骂地跑过去扑火时,他意识到,这是草料。草堆是“二鬼”喂骡子的草料,点火的女人是“二鬼”唯一的亲闺女。
老刘头给他讲了个“拉偏套”的故事。“二鬼”也是个退伍兵,二十来岁时,老婆得病死了,“二鬼”便跟村里一个丈夫在外地打工的女人过,那女人的丈夫回来时,“二鬼”回自己家;那女人的丈夫一走,“二鬼”又去女人家。就这样,“二鬼”在那女人家住了十多年,直到女人家的小孩长大成人,觉得丢人,他才被撵走。后来,“二鬼”又找了另一个丈夫在外而且还没子女的女人,又生活了十几年。今年过年前,“二鬼”在那女人家的地里干活,突然栽倒,不省人事,村里人把“二鬼”抬到那女人家,女人说:“死在我家算怎么回事,赶紧抬走。”“二鬼”才又被抬回了自己家。“二鬼”是被自己跟亡妻的亲生女儿照顾好的,在女儿家过完年,他又要赶着骡子回那女人家。女儿不让他回去,女儿说:“你看你,帮人家干了十多年的活,病了人家不管你,死了人家更不要你。”但是“二鬼”还是坚持要回。于是,伤心的女儿着了急,当着众人的面烧了父亲喂骡子的草料。
草堆上的火已被扑灭,村民们陆续离去,“二鬼”默默地收拾着剩余的草料。
“‘二鬼’也是退伍兵,却过着鬼一样的生活。”回村委会的路上,卢寸红突然心生感慨。
他跟在老刘头后面。他们穿过桥洞时,他又遭遇了异样的让他不安的目光。为什么呢?他停下来,很快便从路边一个小孩的口里得到了答案——演完“黄鬼”的人,活不了三年。
他愣住了,一下有点六神无主。在一个小卖部,他买了盒烟,他想抽支烟定定神。
“你是来演‘黄鬼’的?”一个从小卖部门口路过的年轻人停下脚步,问他。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每年都是老刘头负责看管‘黄鬼’,他旁边的陌生人便是‘黄鬼’。”
“那我三年之后会死吗?”
年轻人笑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过去演‘黄鬼’的人的确活不了多久,因为都是些讨饭的老弱病残,冬天穿个背心短裤,一冻一病,也就死了,所以,村里人就说,演‘黄鬼’的人活不过三年。我看你没事儿。”
怀着一丝安慰,他回到了村委会。他睡不着,便到院子里溜达。裤兜里的手机嘀嘀了两声,是妻子发来的短信:“今晚10时49分,是月亮五十二年来最圆最大的一次,一起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