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冬天(第18/21页)
我和妮娜有很多共同点,但有些地方我们背道而驰。我到加利福尼亚探望她的时候,她计划了一个星期的激动人心的活动——泡温泉、野营、品尝美食、去书店、去酒庄——她早早地做了预定,把地图和行程表打印出来,都塞在她汽车前座的一个文件夹里,这是我在她开车去机场接我的时候看到的。我叫的车在马路边等待的时候,我临时收拾好行李,提着一个防水帆布行李袋出现了,穿着平底人字拖,因为我找不到另外一双鞋了。两年前,她和她的丈夫大卫举办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婚礼,既高雅又有趣。这看起来毫不费力,就像一场美妙的派对一样,但实际上他们花费了一年半的时间进行筹划。我们的婚期已经确定,还剩九个月了,我丝毫没有开展必要的前期筹备工作。从妮娜的眼光来看,我无可挽回地落后了。她是一个最为忠诚的朋友,她认为该到她介入的紧急关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地询问:“你雇酒保了吗?喜帖呢?现在真应该开始了。人们需要提前计划时间。备办宴席的人找好了没?比较好的都是提前一年就订出去了。”她从钱包里抽出一支笔,开始列清单。我喝着咖啡,觉得血压都上升了。“还有简易厕所。”她写下来,在下面画线。她停下来,用笔敲打着桌子。“椅子你打算怎么办?”她问,“你需要租椅子。”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椅子的问题。我们回到家,妮娜上床睡觉之后,我声音中带着焦急,告诉马克我们需要租椅子。迄今为止,关于婚礼的对话都模糊而简短,发生在给迪莉娅挤奶的间隙,或者我们在马厩干完活儿弄得一身脏的时候。我们没有时间坐下来计划。我们都说想要一个简单的婚礼,在农场上举办,时间是十月上旬。我们都想避免婚礼似乎可能会造成的疯狂与紧张,我们都想提供自己种植的优质食物。从这儿开始,我们就出现了分歧。我想要一个小型的婚礼,最多五十人,而他的想法是大概三百人(在宾客名单的初稿中,他把中学艺术教师、在印度一起生活的一家人,还有他的儿科医生都包含了进来)。我想要乡村时尚风,农场简约风,仍然高端洋气,也许带着一点讽刺意味,暗示我的城市背景;而马克想要的是真正的农场风格——他想给我们的客人展示农场,也展示动物粪便——他也希望越便宜越好,但这不是因为他吝啬,而是因为他讨厌浪费。而且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开始了新的事业,银行存款数字急转直下。
“稻草包有什么问题吗?”马克说,“为什么人们不能坐在稻草包上?”我想象着我的妈妈和她的朋友们穿着高档的礼服,坐在稻草包上,稻草扎着她们的屁股。我母亲仍然没有从我突然离开城市和我们的快速订婚中缓过劲儿来,她还曾经看到过我们在农场的生活,对此她很是担忧。她对婚礼的唯一要求,就是干净一些,端正一些,尽可能地正常,有一个大的吧台。坚决不要什么稻草包。
之后的争吵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个人声音都很大,最终打成平手。最后我们达成一致,我们没有时间进行这样的争吵,将来如果一个人提起了容易引起争执、容易让我们浪费时间的事情,另外一个人应该喊“椅子”,然后这场争论就应该暂停,推迟到上床睡觉的时间,这时候反正我们都累得吵不动了。结果就是我们压根儿不讨论婚礼的问题,直到婚期临近,触手可及。
只要我假装自己是某种交换生,最终注定会回到我的故乡,我就会过得很好,非常非常好。我觉得对于农场的感情,就像当初见面时我对马克的感觉一样,是一种复杂的情绪,着迷、沉醉、恼怒、热爱。但是,干活儿实在过于艰苦,环境实在过于陌生,我只能活在当下。如果我提前想一天的事,就会让我感到胆战心惊。到外面世界的一次旅行,就会让我惊惶不安、茫然失措。在圣诞节期间,马克留在农场上给迪莉娅挤奶,我去跟我的父母待上几天,计划平安夜返回,这样马克就不会独自过节了。我的父母在佛罗里达租了一个房子,我的哥哥、嫂子和姐姐会在那里会合。佛罗里达阳光灿烂,干净整洁,温暖舒适,这里还有一个游泳池,我们都很晚才睡,用超市里买来的东西简单地做一顿饭。我们没有家务,没有责任,晚上的时候我们喝着鸡尾酒,把东西放在烤架上烤,玩着游戏,聊着天。这几天过后,我觉得我简直换了一个人,农场和农场的艰难抛诸脑后。从机场上我冒着雪开车回家,允许自己对未来有一些想象。与马克在一起,在农场上,一切都步入正轨后,我不必这么疯狂这么艰难地干活儿了。我看到了老式的、温暖的、令人心痛的理想中的家。我听着车上广播中的圣诞颂歌,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