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冬天(第19/21页)

我到家的时候,鼓舞自己进入一种周期性怀旧的热情之中。我决定全心全意地投入,无论周围有什么材料,我都要利用起来,与马克一起创造理想中的家园。我们会有自己的节日传统,不不不,这种传统应该就从今晚开始。我可以看到我们一起做出非凡的平安夜大餐,这会成为每对夫妻的平安夜大餐的模板。我推开门,准备开始创造节日传统,却发现房子里一片漆黑,壁炉里没有生火,没有人在家。牛奶桶还在水槽里,走廊上有脏靴子,还带有粪便的味道,餐桌上还放着牛缰绳。在这一瞬间,我选择的这个地方,还有我选择的这种生活,看上去是那么渺小、肮脏、悲惨,我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里。我打开了作为礼物送给马克的威士忌,给自己灌了一口烈酒,穿着大衣,吃着残羹冷炙,心情十分抑郁,根本不想生火。

我打算上床睡觉的时候,马克回家了。他披着一条毯子,腰上扎着腰带,拿着脏兮兮的虫蛀的小羊皮,还有一个牧羊人的手杖。他临时被叫去圣公会,在耶稣诞生戏中饰演约瑟。站在聚光灯下的他光彩照人,就好像我在纽约看到的剧终后的任何演员一样。他说,那个角色并没有台词,但他尽量演好,而且他认为自己的胡须和未加修饰的头发增添了他和角色之间的相似度。他玩得很愉快,交了新朋友,而且不敢相信因为他没留下字条,我就会如此伤心。我们在床上喝了杯酒,教堂的钟在十二点敲响,我在他的胸前哭泣,带着一种我难以名状、他难以理解的情绪,但是他很愉快地抱住了我。

新的一年到来了,迪莉娅的耳朵开始发臭了。在她的一个小瘤底部,有一个大的裂口,里面都是脓水。我凑近些想要仔细查看的时候,伤口的臭味让我退避三舍。每天早晨我到达农场时,都会带着一瓶温水和一些碘酒,用缰绳把她拴在柱子上,然后擦拭发臭的伤口,尽量让伤口的呼吸保持通畅。她看见我走近的时候,会摇头表示抗议。她的伤口已经长满了粒状的组织,这长出来的丑陋的新肉就是痊愈的第一步。

迪莉娅以前的农场打电话来,说他们有另外一头母牛可以卖给我们,价格很便宜。因为她被视作女儿的宠物,不想让她被屠宰,变成出售的牛肉,但是又不能继续养她,因为她的乳头太过下垂,而它们的通道很脏,她来挤奶的时候,发现奶头上乱糟糟地沾着脏东西。她有一半泽西奶牛、一半荷兰奶牛的血统,产奶量很高。她的名字叫作瑞伊。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在墨西哥待过一年。我到那儿的时候几乎不会说西班牙语,而我在努力学习这门语言的时候,经常发现自己跟某个人聊天时,完全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只是抓住他们嘴里说出的几个熟悉的词,想要拼凑成能够理解的话。当他们停止说话,看着我,期望从我这里得到回应的时候,我的回答一成不变:“Si.”(2)这种策略让我遇见了一些有意思的情形,但是确实有助于事情的进展。我们买下了瑞伊,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我们已经有太多牛奶了,而且时间极其有限,本来不应该买,但是我们有些迷茫,而且非常容易激动。有人问我们问题的时候,我们的默认回答就是“Si”。

如果迪莉娅要迎接一个新室友,就需要一个更大的房间。西边仓库的西侧有一个很大的棚屋,带有一个滑门。它的框架和里面的墙都是完好的,但是里面搭起的廉价的合成纤维板已经翘起,并且就快碎裂了。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它拆下来,把碎片装进垃圾桶,又用了一天时间把钉子从现在已经空了的板墙筋上拔出来。我们还从电灯插座上拔出一只烧焦了的蝙蝠,它当时一定是想在这里搭个窝,那时候插座里还是有电的。

瑞伊到达了农场。她跟迪莉娅正好相反,骨架大,黑色皮毛,比较任性。她吼叫的声音就像一个低音大喇叭。在挤奶的时候,我抓住她的颈圈时她冲出了牛栏,就像跳蚤一样灵活。我为她清洗乳房时,她向我挥动蹄子,一个星期里她踢倒了我放在她身下的每一个桶。后来我终于学聪明了,让桶离地,夹在我的两腿之间。我想,如果迪莉娅被袭击那天有瑞伊在场,那些狗就没有机会了。她指挥着迪莉娅从棚屋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但是迪莉娅非常高兴有这个同类在身边。当天晚上我离开谷仓时,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迪莉娅在羞涩地舔舐着瑞伊,她粗糙的舌头把瑞伊冬季的厚毛舔成一绺一绺的。

一月的时候,我们从一个正在清售的农夫那里买到了一群肉牛。这些都是苏格兰高地牛,看起来像野生的,宽宽的角,厚厚的波浪式的毛,有红色的,有黑色的,有银色的,长长的刘海垂在眼睛上。不止一个人驻足,问我们是不是在养牦牛。我们购买山地牛,是因为他们的价格非常优惠,而且这样的品种有一定的优势,非常符合我们的情况。这是有史以来最古老的品种,他们的基因是在严酷的环境下形成的。他们知名的地方在于,能够耐受边际牧场,易于生产,善于抚育后代,吃草而不是吃谷物。他们极厚的皮毛在寒冬也是非常有利的。在寒冷的春雨中,他们的皮毛就像绵羊的一样防水。而他们的劣势在于长得非常慢,要两年或两年以上才能长到能够屠宰的重量。另外,这群牛野性十足。我们把他们从车上卸下来的时候,一头小公牛从拖车和篱笆之间一个非常小的空隙中溜走了,十分不可思议。他在农场里到处跑,他的母亲喷着鼻息,试图把门撞倒。他是白色的,毛茸茸的,就像一只大个儿的绵羊。我们给他取名叫作威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