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春天(第14/20页)
在古老的画作中,犁地人总是独自一人,扶着犁的扶手,每只手扶住一边,绳子系在肩膀上,驾驭着马前进。我们用两只手都很难驱赶役马,更不用说用肩膀了。所以,我们决定把工作分成两半,我来指挥马,马克搞定犁。我占有微弱优势,因为我可以不用碰犁的扶手,而马克不断地被扶手撞到,正撞在肚子上。山姆走在右边,就是所谓的犁沟马,负责在新挖沟槽边上的松软土壤中走动,保持一条直线。他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一直在正确的位置,但是犁不好好干活儿。它深深地插进松散的土壤,迫使马用力拉着颈圈,之后犁向上抬起,整个弹出来了,马拖着的东西失去了重量,突然向前倾斜。这片地里基本没有石头,但是我们倒霉透顶,碰上一个,犁停下不动了。我们只得让马儿退后一些,用手把沉重的犁拽出来,放在最后犁过的地方,或者完全离开犁沟,转个圈,然后再次开始。
马克确信,无论什么事情出了错,一定都是我的责任。马移动过快,他要我让马慢下来,但是他们吃多了谷物,处于极度兴奋中,根本不想放慢脚步。他们用力扯着嚼子,我觉得我的胳膊被迫伸长,就像长臂猿一样。当马克要我让马向右移一英尺时,他就喊:“右!”但是他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接着又喊了一声“右”,之后马向右偏转太多,他又开始喊“左”。我们还没犁完一条沟,我就有了杀掉他的念头。(如果我能够预测未来,我将看到这样的一幅场景:晚春时节,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怀着七个月大的女婴,马克犁地,我驾驭马。不是因为这个工作需要两个人手,而是因为这是一种纯粹的快乐。马儿努力干活儿,犁顺利地穿过土壤,我们两个人尽情享受,就像其他夫妻享受华尔兹一样。但那是在遥远的未来,而且要经过多次的试验。)
我们顽强地坚持了半个上午,最终承认没有希望了。干燥的早春天气持续的时间不长,以我们犁地的速度,要用一年才能犁完我们需要的五英亩地。
我们雇用了邻居保罗帮我们犁地,他用的是大拖拉机和五底犁,几个小时就将我们的蔬菜田开垦完毕,五英亩良田被开垦为与道路平行的五片地。我在他后面的垄沟之间行走,对拖拉机巨大的轮子、引擎深沉的震颤望而生畏,对后面套着的犁的巨大破坏力惶惑不已。在每条垄沟的尽头他都会抬起犁来,五个犁头受到泥土的冲刷,就像利剑一般闪闪发光。他转过弯,犁头又扎到土里,布满青草的柔软土壤曾是多种动植物的栖息地,如今被一波波原始土壤替代。海鸥循着拖拉机的声音集结成群。在犁沟的底部,受到惊吓的虫子蠕动着,钻到土里寻找藏身之处。
我们为新开垦的土地取了优雅的名字:靠近农舍的一块,叫作“家园”。“松木”夹在两片树林之间。“纪念碑”有着最好的土壤,因旁边的方尖石碑而得名。“小欢乐”从牧草地上开辟出来,旁边有条小溪流过。每块地都大约有一英亩。我在楼上的窗户边眺望,看到新犁的垄沟在落日的余晖中泛着红色的光芒。
第二天早上,我和马克在尚未耕种的土地上行走,数步子,做测量之用。土地被开垦,但并未完全破碎。通过犁地,表面的土壤被翻松,草皮被埋在下面,但是表面仍然高低不平。在我们新犁的土地上,草皮和土壤以旧有的形式粘在一起,在黑色的波浪中站立,相互依偎,形成绵延起伏的小山峰,零散的草丛在其中形成小小的突起。将苗床抚平,就是耙子的功能了。这个古老的词语含有苦难的意味。
农场上有一个圆盘耙,但它是现代的那种,巨大无比,是要用大拖拉机拖动的。幸好谢恩·夏普借给我们他的马拉圆盘耙。我们犁地的第二天,我和马克就把它滚上了车道,然后套上山姆和希尔弗。这是一个简单的机器,六英尺长的金属框架,随着十二个轻微呈杯形的金属圆盘滚动。圆盘分为两组,它们的相对位置可以进行调整,如此一来,在农场的路上滚动时,可以沿着一条直线前行,但是在田地里就可以呈彼此相对的角度,形成V形。圆盘切入土壤的表面,进一步松土,将土块打碎。每一个圆盘都将一些土壤向内抛去,将突起和凹陷的地方抚平,清除杂草。在金属框架的顶上有一个坚硬的金属座位,后面有一个用来装石子的金属架,借以增加重量。
我立即喜欢上了圆盘耙。对于我这样一个缺乏经验的人而言,用圆盘耙耙地是比犁地更为合理的一种工作。如果马儿和我都无法走出一条完美的直线,就会在身后留下一条有趣的轨迹,但并不会对整个工作造成不利的影响。我很放松,马儿也是如此,迈着稳健而平静的步伐向前拉。“小欢乐”里非常安静,只有食米鸟神经质的叫声和远处公鸡打鸣的声音。妮可跟着我们,迈着牧羊犬的步伐,与马的节奏保持一致。她竖起耳朵听喧鸻的叫声,那只鸟拼命想让妮可追逐它,扑棱着翅膀在地面上跳来跳去。我猜想是前一天我们犁地的时候摧毁了它的巢。我努力想了一分钟,怎样获取食物而不会带来苦难呢?于是想到了梭罗(3),他在湖边一小片土地上种植豌豆。然后我想起来,他是每天中午走到镇上他母亲的家里吃午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