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春天(第6/20页)

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带着一整槽的树液下山了。我们把树液都倒进了一个二百五十加仑的不锈钢贮藏箱,这是我们从一个已经废弃的农场中找到的,用锁链悬挂在亭子的房梁上。

从树液中提取糖浆并不复杂,你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熬煮。树液变得越来越浓稠,直到糖分含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六,那就是糖浆了。任何人只要有锅有火就可以提取出糖浆来。但是,要想一次处理二百五十加仑的糖浆,而且想让整个过程快一点,就需要一些特殊设备了。

蒸发器由两部分组成:一是烧火的炉拱;二是在顶端的锅盆,用来盛放熬煮的树液。我们的蒸发器的炉拱有六英尺长、两英尺宽。锅盆是不锈钢制成的,底部是个凹槽,可以增加受热面积,加快蒸发的速度。蒸发器装有几个浮球和阀门,这样树液中的水受热蒸发后,未经处理的树液可以持续流进锅盆,对流失的液体进行补充。锅盆内部装有隔板,这样煮沸的树液可以从锅盆的后方流向前方,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浓稠。当浓稠的树液到达锅盆前部时,就会流进一个单独的区域,叫作收尾盆,并接受严密监测。当收尾盆中的温度计显示的数字比水的沸点高七摄氏度时,就是糖浆了。你可以用一个液体比重计测量树液的密度,进行再次确认。提取糖浆没有犯错误的空间。如果糖浆太过稀薄,就会变酸,而太过黏稠的话,就会在罐子里结晶。提取完糖浆之后,就把它倒入一个毛毡似的过滤器,去除里面沙砾一样的矿物质,这种东西叫作糖砂,味道极差,而且会使糖浆变得混浊暗淡。

这个星期非常适合制糖。每天晚上,温度跌破冰点,白天暖和起来,回到零摄氏度以上。我们中午套上马车,到糖枫树林将树液取回来。那个星期快结束的时候,雪几乎全部融化,我们把树液槽从蹦橇上转移到了马车上。

我喜欢操作蒸发器。马克正忙于将木板钉在一起,开始培育我们的种子。所以,黎明之前我要开始安静、孤寂的工作。我在城市里从来不早起,但在农场上我逐渐爱上了太阳升起之前的户外生活。我觉得我在与周围的万物分享某种秘密,那时候鸟儿尚未在林间飞翔,泥土还在地上沉睡。我随身带着食物以保持体力:法式压滤壶里装着浓缩咖啡豆,不用水煮,而用煮沸的树液,这是一种口味非凡的饮品,只能小口啜饮;我还带了一打鸡蛋和一瓶盐。托马斯·拉方丹教我一种方法,将鸡蛋一个个放入收尾盆,它们会因为高温而裂开,浓稠的树液沿着裂口渗入,煮蛋变得香甜,之后用长柄勺捞出来,剥开皮,在上面撒上盐,趁热吃。我还带了一盘泡菜,万一我不小心食糖过量,可以作为解药。

我一边哼着歌,一边调整蒸发器的阀门,清理火箱中的灰。我把报纸揉成一团用来引火,转身找火柴的时候,突然一只鸟从火箱里冲出来,离我的脸如此之近,我都能感觉到振翅的气流拍打在我的脸上。我看到黑色的翅膀闪过,听到一声惊惶的鸣叫,然后消失不见。“幸运的鸟儿!”我冲着它喊道,然后用火柴点燃了报纸。

温度迅速升高,两三分钟的时间里,蒸汽就已经从装满树液的锅盆中升腾而起,形成甜蜜的雾气。又过了几分钟,表面开始剧烈翻滚,蒸汽形成一个密实的气柱,锅盖上面的孔已经不堪重负了。蒸汽沿着房梁溢出,填满了房顶下面的空间,形成厚厚的云雾,在横梁上凝结,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始滴在我的头上。

最后,我发现农场上我天生擅长的东西了。在屋子里,马克总是抱怨我把火烧得太热。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我曾经在壁炉厚厚的铁壁上烧出了几个洞,还有一次把房间弄得温度太高,炉灶旁边架子上的蜡烛都融化了。马克从来不觉得冷,他对于我过度使用木柴感到担忧,每次都故意坐在离壁炉尽可能远的地方,脱掉外套,只剩下一件T恤。我觉得舒服的温度,他就会出汗。作为妥协,我便在房间里有限度地生活,但是蒸发器的全部精髓就在于开足火力,正是我喜欢的那样,就像一个奇异的火海一般。我每隔几分钟就往里添细长的木柴,就像筷子一样燃烧。我的膝盖很快就觉得刺痛,烤得发红。

我开始全心投入有规律的工作,烧火,撇去锅盆上方的浮沫。浮沫太多时,就像一锅燕麦煮沸溢出时那样,加上一块猪油,浮沫就消失了。检查锅盆里树液的剩余量,检查收尾盆中的温度计,烧火,撇沫。一旦火烧起来,你就不能离开蒸发器,一小会儿也不行。如果锅盆里没有了树液,或者阀门卡住了,锅盆烧干了,火焰就会吞噬薄薄一层的锅底,烧毁你昂贵的装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发生,但有人曾经这样告诫过我。还没到中午,贮藏箱里的树液就变得很少了。我不再往里添木柴,让火慢慢熄灭。四加仑的新鲜糖浆就储存在夸脱罐中,这一上午干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