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春天(第9/20页)
农场上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儿。我们的小火鸡到了,而一只凶狠的浣熊学会撬开房门,闯进育鸡室。之后一头猪不进食,倒在猪舍里,身上满是菱形的疹子。这是丹毒,本不应该在我们这个区域出现,携带者是从中西部运送过来的小火鸡。跟这些紧急事件相比,我们人类微不足道的需求,比如洗衣服,比如给家具掸灰,比如计划即将到来的婚礼,简直无法相提并论。但是如果你有一点不小心,农场可以迫使你去相信,你根本没有时间用你种植出来的食材做饭。那个春天有好几个星期,我和马克干活儿干到很晚,而且筋疲力尽,我们会开车到镇上买一包薯条和一张比萨,外皮软塌塌的,味道也很没意思。我可以忍受脏衣服,可以不筹划婚礼(我本来也正在逃避这件事),可以不给家具掸灰(说实话我也从来不喜欢干这个)。但是,如果我吃不上我们自己种植的食物,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我们进行了一次摊牌的谈话,对这一点达成一致,从那以后,我们每天要给自己至少好好做一顿饭,通常都是在中午,把这件事当作头等大事来看。我们也制定并执行了周日不务农的规定。早晨和晚上仍然有杂务和挤奶的工作,但是其余的时间我们要留给人类,留给一对小夫妻享用。
有几个周日我很沮丧,想要远离农场,做一些轻松熟悉的事情。我以前的娱乐活动所剩无几。镇上没有咖啡馆,没有书店,没有有意思的小酒吧。在城市里,我平均每周看两场电影。在这里,最近的电影院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在商场的边缘,挨着一条油乎乎的小吃街。上映的剧目十分单调,烂烂的恐怖片、烂烂的高中喜剧,还有儿童电影,你方唱罢我登场,就这样循环下去。每隔几个星期,我仍然会渴望娱乐活动,我会把粪便从靴子上刮下去,强迫马克上车,向北开去。马克原则上不喜欢开车,装出一副宽容的表情,但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简短的一两个字,来强调他为我做出的牺牲。但是我们一旦坐在电影院里,从播放预告片开始,他的下巴几乎就要掉下来,完全沉醉其中,无论电影有多么难看,他都是如此。我意识到,他跟我们不一样,对活动影像完全没有免疫力。他的父母没有电视,而他在看过《E.T.》之后,就没怎么看过电影了。你就是把他放在爆米花广告前,循环播放,他也能目不转睛。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最终是我厌倦了看电影,开车回家的漫漫长路上,我觉得非常空虚。
最终消失的旧习惯就是购物了。我在一个星期里会感觉到购物的需求逐渐积累,心里痒痒的。我指的不是购买衣服或鞋子,或者人们经常从事的任何消遣性质的购物。我指的是路过闪亮的新商品时,那种莫名的满足感和舒适体验,那种以钱易物的日常活动。在城市里,大多数地方都有东西出售,离开公寓之后几乎不可能不买点什么——一张报纸、一杯咖啡、韩国市场上的一束鲜花。如果我几天没有买任何东西,眼睛没有看到任何商品,甚至车没有消耗汽油,我就会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疼痛感。而在农场上,十英里以内唯一可以购物的地方就是一个杂货店和一家五金店。周日我会去杂货店逛逛,沐浴在灯光和背景音乐中,我推着手推车在过道中流连,但越来越频繁地发现,我想不出任何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没有一件东西是我真正想要的,购物车依然空无一物,直到走到收银台前,我才会买一本《人物周刊》(People),还有熟悉的枕头一般厚的周日《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我越来越喜欢周日待在农场里,跟马克在牧场上散步,回去与我们信任的三个老朋友待在一起——床、火炉和桌子。
我们试图搞定这个庞大艰难的计划,将其从理论付诸实践。我们坚持着一个信念,要创造一个为还没影儿的年度订购者提供种类全面的食物的农场,同时唤醒这片古老土地的灵魂。这个想法可以说是大胆的,也可以说是愚蠢的,取决于你喜不喜欢冒险。这就要求马上建立一个错综复杂的农场,投入各种各样的基础设施。马克的种植经验非常丰富,但我们的家畜饲养技术几乎为零,在役马方面是新手,对于马拉机器一无所知,而且不得不依靠役马,没有退路。据我们所知,世界上还没有这种提供全套饮食的先例。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定价,或者是否能够卖掉。我们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存款余额少到能记在脑子里。土地开始回暖的时候,余额基本上是两位数。我们为之奋斗的农场只是一个虚构的未来,希望渺茫,但是我们都爱上了它,就像一对父母爱着尚未出世的宝宝一样。我是一个新手,一无所知,但是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对一件事如此上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