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一提的物件们
赵峻 译
绿色信号灯
信号灯的绿是带青色的绿,偶尔也有不带青色的。它们不是为步行者设置,而是车辆用的三色灯中的一个。那种信号灯都很古旧,大概是旧型号吧。那是一种被吮小的糖块般浅浅的绿。
我喜欢那种信号灯,对它们常常怀有念想。
可是,我不知道那种信号灯在什么地方,所以没法去看。平常,我们只把一个地方当作风景来看,这并不好。对我来说,街道是一处处风景井然排列,电车、公车和出租车把其间所有的交接处连起来。这是没办法的事,我欠缺的不是方向感,而是方向这个概念。
所以,信号灯总是不经意间映入眼帘。
在惊讶的一瞬间,它已经擦身而过。不管怎么说,它是绿灯。我总是想,要是红灯的话,还能稍稍看得久一点。
“这是哪儿啊?”
有时候,一过信号灯,我就会问出租车司机。可就算他告诉我这里是代代木,也无济于事。
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它突然跳入视线,也许正因如此,我才像得到礼物一般欣喜。它很像小时候父亲常常给我买的小礼物。
黄昏时分看见绿色信号灯,尤其美丽,令人感怀。有一次,我在雨夹雪的黄昏看见过它,那一刻莫名地感伤,觉得自己是在哪个遥远的小镇。
我在心里惊叹了一下,它已经在身后了。
橡皮筋
没来由喜欢的东西里头,有一样是橡皮筋。不知为什么,或许是被它结实合用的外表吸引——那颜色,那独特的手感,还有那朴素的样子。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场,可是,要是想用橡皮筋而手边没有的话,我会非常失落。
小时候,我喜欢观察橡皮筋盒子。盒子在走廊的书箱里,里面放着许多褐色和黄色的橡皮筋。新的橡皮筋表面微微有些粉末,有些会粘成一团。把手伸进盒子碰到凉凉的橡皮筋,感觉很幸福,体会到了用的时候要多少有多少的安心,以及拥有富足而方便的东西的奢侈。这种时候,连在指尖移动的橡皮筋的气味也很舒服。
我喜欢把橡皮筋连在一起跳皮筋,这是拿手好戏。橡皮筋比做内衣用的扁扁的白松紧带要柔韧有弹性得多,感觉也好多了。
从那时起,我一直留长发,妈妈给我编辫子或是扎头发。扎头发用的不是橡皮筋。我知道橡皮筋不光滑,用它扎头会和头发缠在一起,取下来的时候不光疼,还会掉头发。可是我经常想,要是丢了扎头发的皮筋也不要紧,还有橡皮筋呢。我很依赖橡皮筋,这真是奇怪,有些不可思议。
伤心的是,橡皮筋会失去弹性或者干枯。这实在寂寞,但就连这一点也让我着迷,觉得它有一种结束工作、完成一生的工匠般的清洁。直到现在,看到厨房里那些橡皮筋木乃伊,我还是心怀虔敬。
柠檬榨汁器
那是一个毫不稀奇的玻璃柠檬榨汁器,却是外祖母的宝贝。外祖母是妈妈的妈妈,一直和我们全家住在一起,小时候,她经常陪我玩。我没有一起玩的朋友,也不会一个人出去玩。外祖母整天待在家里打扫撒在榻榻米上的茶叶末、抽抽烟、看看电视里的相扑或棒球,是我的好玩伴。
听说柠檬榨汁器是一个男人送给外祖母的,是很久以前和她相恋的男人。他叫什么,是做什么的,我一概不知。
我只知道,那个柠檬榨汁器是外祖母唯一的宝贝,此外,她没有一件首饰之类的东西。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个小小的玻璃制品,是那个男人唯一的遗物。
外祖母很珍惜它,用得特别小心。她不是用它挤柠檬,而是挤橘子。
冬天,外祖母常常给我做橘子水。把一个橘子切成两半,榨汁,然后放在杯子里,放糖,冲上热开水。这饮料微甜、味道模糊,却能暖和身子,有一股橘子温柔的香味。
爸爸和妈妈都不喝外祖母的橘子水。问原因,爸爸困惑般地说,不喜欢。妈妈说,寡淡无味,不好喝,亏你还喝得下去。可是,橘子水却很合我的口味,我常常让外祖母给我做。长大了不跟外祖母玩了,我学会自己做,上中学时给好朋友做,但似乎不合她的口味。不知不觉,我也不喝了。
香烟
我曾经迷恋的男人是所George[1] 。现在也喜欢他,星期六或者星期天从收音机里听到他的声音,会心头一怔。
几年前,在电视广告里看到他轻松地唱道“比我还轻的‘边界’”,就不觉被迷住了,从此开始吸“边界”烟。
我有吸烟的习惯,去年去世的父亲曾不悦地说过:酒是喝比较好,烟是不要抽为好。对于我的所作所为,父亲似乎每次都不高兴,对我吸烟的习惯也就没有分外不悦。
我第一次吸的是父亲的“小憩”,像漫画里一样,着实被呛到了。第二次尝试表哥的“樱桃”,觉得气味好闻。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