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第4/13页)

他们押着翠兰一直向北走,她心中虽有怀疑,但并不害怕。也不知走了多远,天已大黑,北斗星安然地眨着眼,好像在安慰她。前面出现了灯光,好像是个十余家的小村庄,她不由得一阵心宽。“田班长,看,快到杏庄了!”前面一个人说:“到了杏庄就住下来,可能王区长王汝成就在这个庄。”这两句话使翠兰心里宽多了,这两个人可能是自己人。

到了村里,进了一幢比较宽敞的三间房屋,只见有几个人围着一个铁壳麻油灯坐着说话,他们进去后,田班长说:“王区长,今天抓个从城里来的女奸细,你们审讯吧,她可能了解很多敌情。”这时屋中另一个人就冲着那个叫“王区长”的人点头说道:“汝成,你是昔阳人,本地话通,还是请你给她好好谈谈吧。”于是,王区长便对翠兰说:“我是昔阳人,咱们是老乡,你又是个女的,谅你也跑不了,田班长把绳子去了吧,让她好好谈。”田班长解了绳子说:“这女人一路上倒也老实,只是她的形迹可疑,为什么漫山爬,不走正路?”这时,另一个人给翠兰端了一碗茶又打了一盆水,要她洗脸。她又饥又渴,把茶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但脸是不能洗,这个时候,脸越脏越好。

王汝成区长慢慢地说:“你不要怕,要说实话,八路军宽大,如果你是给日本人探消息,说出来也不处分你;如果你是好人,政府也不冤枉你;大杏庄有亲戚,也可以保放你。”他说的都是抗日的话,翠兰更胆大了,但去根据地找丈夫是不能说的,谁知他们是不是真八路?因此她仍然坚持说是去岭西走亲戚。过了几天,区长说区公所留着女的不行,就把她关在一个老百姓家里,由本村两个妇女看守,门外还有两个带枪的。第二天,由田班长及两个队员带着翠兰一路奔上岭西山,虽然看到山峦叠翠,云雾缭绕,一派秀丽景色,但她无心观赏。到了岭西,只见村中十几户人家断壁残墙,有人扛着农具上了地,也有带枪的民兵,这些景象使翠兰心里宽敞多了。天到下午,他们到了区公所,田班长把翠兰交给了区长赵相应。赵区长坐在一个破板凳上,她被几个民兵押着接受审讯。翠兰经过仔细观察,区公所破烂不堪,区长和民兵们看上去都很规矩,便感觉这里肯定是根据地无疑了。正想着,区长突然大声吓唬她说:“从城里来,又走这样远,行动鬼祟,不走正路,今天既已到了根据地就应老实说明情况,就是鬼子密探,只要不做坏事,从实交代,政府也会宽大。”翠兰心里一阵激动,八路军就在眼前,吃了那么多苦,目的就要实现,真话一定要说。她说:“我是昔阳李家庄人,名叫翠兰,我冒死从敌占区跑出来,就是要找我的丈夫文明。”赵区长奇怪地一笑说:“文明和我在一个整风训练班半年多,从来没有坦白他娶了媳妇,怎么现在忽然从敌占区里冒出一个老婆来,令人怀疑。”尽管他这样说,但从此却把审讯的架子去掉,变成了和风细雨的个别谈话。于是,翠兰痛哭流涕地把自己的身世和日本鬼子对抗属的百般残害以及自己决心投奔革命的情况诉说了一遍。赵区长听后便安排翠兰和妇联主任住在一起,并安慰她说:“我一定设法帮你与文明接上联系,帮你加入革命队伍。”

说来也巧,在赵区长问案时有个叫和尔凌的小民兵。文明过去到过他家,他对文明以“表哥”称呼。和尔凌见翠兰来找文明认亲,也觉这事蹊跷,就飞快地跑回家告诉了他妈。老人家一听慌了,急忙颠着小脚赶到区里找赵区长。恳求赵区长同意在问题没搞清楚之前,暂让翠兰住在她家,并证实说文明在家时的确定过一门“娃娃亲”。后来日寇入侵局势急剧恶化,加上鬼子奸淫烧杀无所不为,两家老人害怕有什么不测,就草草地给文明他们完了婚,这媳妇可能就是翠兰。

和尔凌的母亲也是穷苦人出身,曾得到过文明家的恩助,六岁时因灾荒随父到岭西讨饭,后来她嫁给一个姓和的男人。文明参加革命后,一次随队伍到这一带驻防,恰巧就在和家吃饭,和妈妈听文明的口音,不由得勾起思乡之情,于是就问:“你是哪里人?”文明说:“我是铺沟李家庄人。”和妈妈又追问:“你贵姓?”文明笑着说:“我姓凌。”和妈妈听后惊呼道:“哎呀孩子,我也是李家庄人,姓凌。”老人失声痛哭,把文明紧紧抱在怀里不放,刨根问底地问个不停,这才道出了她和文明家以前的关系,文明于是认了和妈妈为“姑姑”。

翠兰到了这个陌生的姑姑家,姑侄俩真是亲如母女。姑姑说:“俺孩可受了罪了,来找文明投八路军又遇了这么大曲折。不过你的福气大,总算找到了共产党八路军。”她回忆了前不久和文明巧遇的情况又说,“这下子好了,不久你们就会见面的。”翠兰听罢,一头倒在姑母的怀里哭着说:“在这里虽吃得不好,但心情非常愉快。”当年翠兰只有二十二岁,由于苦累过度,却都说她像三十多岁。有人还说风凉话,哪像文明的老婆,真像他妈。她听了也不怨人,只感到这样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