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0/55页)

“唉,”伊兹终于把车头对准了正确的方向,“这个头真难掉!”

下一周的报纸上,厄苏拉果然没有出现在伊兹的专栏里,伊兹甚至没有用她来杜撰人物,而是写了单身女性拥有“一辆小车”后所获得的自由。“在开阔路面驾驶,远比乘坐公共汽车或在黑暗街道被陌生人尾随更有乐趣。坐在阳光牌小轿车的方向盘跟前,便再也无须紧张地回头看了。”

“我觉得很恐怖,”帕米拉说,“你觉得这事在她身上发生过吗?被陌生人跟踪?”

“肯定有很多次,我想。”

伊兹再没有把厄苏拉当成“忘年交”邀她去玩,事实上,那以后伊兹便断了消息,直到圣诞节前夜才又出现在家门前(大家按照惯例邀请了她,没有想到她真的会来),说自己“有了一点小状况”。这一小状况迫使休将她带进密室独处了一个多小时,出来后,伊兹看来被狠狠教训了一番。她什么礼物也没带,整顿晚饭都在吸烟,不停拨拉面前的食物。布丽奇特端上白兰地酒浸布丁。“年收入20镑,”休说,“年支出20.06镑。结果当然自讨苦吃。”

“真是的,别说了。”伊兹愤然离席,泰迪还没来得及给她的布丁点火。

“真不像话。”希尔维对厄苏拉说。

“我当时头有些晕60。”第二天早晨,伊兹对厄苏拉解释道,语气相当懊悔。

“我真傻,真的,”伊兹说,“我搞砸了。”

翌年初,阳光牌小轿车不见了,伊兹的地址也从贝赛尔路换到了更不起眼的瑞士小屋区(地段61更一般了)。尽管如此,伊兹仍是不可撼动的伊兹。

1923年12月

吉米病了,帕米拉申请留在家中用奶瓶锡箔盖做装饰品,让厄苏拉和泰迪两个沿小路去找冬青果。冬青果在小树丛里有许许多多,但小树丛在小路远处,天气很冷,两人都想尽量少在户外逗留。格洛弗太太、希尔维和布丽奇特三人在厨房,身陷准备圣诞晚餐的忙乱之中。

“不结果的冬青枝不要摘。”两人离家时,帕米拉叮嘱,“别忘了再找些槲寄生回来。”

由于去年圣诞的教训,两人这次准备了园艺剪和希尔维的大胶皮手套。战后,家中的花园改种了更易打理的女贞木,原本的冬青树丛没有了,他们便锁定了小路远方最大的一棵冬青树作为目标。家周围荒野气少了许多,越发整顿得有了村镇的样子,希尔维说,过不了多久,村镇就会蔓延到家门口,他们家就要被好多好多房子包围了。“人家总要有地方住嘛。”休理智地分析,“住哪里都不能住到我们跟前来。”希尔维说。

天上刮着恼人的风,喷着星星点点唾沫般的雨,厄苏拉真希望能留在起居室的炉火边,闻着屋里充满节日气息的百果派香。连走在身边的泰迪都只顾佝肩缩背抵抗严寒,仿佛一个恪尽职守、戴灰色套头绒线帽的小号圣殿骑士,虽然他平常总是最欢乐的一个,眼下却完全打不起精神来。“天气太没有人性了。”他说。只有特里克西仍然兴高采烈,又是掘树丛又是刨坑,仿佛家里人请它出来挖宝。由于这只狗素来极吵,常常不知为何就吠起来,当它远远地在前头狂吠时,后面的两人都并不觉得警惕。

等走到特里克西跟前,它已经安静了许多,像卫兵一样守卫着寻获的宝物。“肯定是什么东西死了。”泰迪说。特里克西善于挖掘半腐状态的死鸟,肢解更大型的哺乳类动物。“大概是只老鼠,或者田鼠什么的。”泰迪说。等他看清沟里的宝贝,禁不住“哎呀”了一声。

“我留在这里。”厄苏拉对泰迪说,“你快回去找人来。”然而当泰迪幼小而柔弱的身体在荒芜的小径上越跑越远时,她突然大喊,要他等她一起走。谁知道还有什么危险在暗中伺机,要取泰迪的性命,要取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大家就节日期间如何处置尸体产生了分歧,最后决定暂时放在艾特林汉庄园的冰窟里,等圣诞过了再说。

与一名警官同来的费洛维大夫说,孩子死于非自然原因。女孩八至九岁,门牙已经换过,长好了,但在死亡之前又被什么东西击落。警官说,近日并没有关于女童失踪的报告,至少这片辖区没有。他们怀疑她是吉卜赛人的孩子。厄苏拉一直以为吉卜赛人只捉小孩,绝不会将小孩扔掉。

新年将至时,唐兹夫人终于同意将她交还给当局。大家去冰窖里接她,发觉她已经被打扮成了圣尸——身上布满鲜花和小礼品。脸也洗过了,头发刷得整整齐齐,扎了许多蝴蝶结。唐兹家除了在大战中死过三个儿子,以前还有一个女儿,婴儿时就夭折了,所以唐兹夫人代管尸体期间又重温了过去的痛楚,精神上有些失常。她想将女孩葬在庄园上,但村民间小有抗议,希望将她葬在教堂墓地。“绝不能像唐兹夫人的宠物一样被藏匿起来。”有人说。多么奇怪的宠物啊,厄苏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