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1/55页)

小女孩及杀人犯的身份最后也没有得到确认。警察查询了邻近的所有人。有天傍晚,警察来到狐狸角,厄苏拉和帕米拉为了听清大家说的话,就差没有直接吊在楼梯扶手上了。在楼梯上偷听对话后,她们明确了两件事:首先,村里没有嫌疑犯;其次,有人对小女孩做了“可怕的事”。

最终,女孩于旧年最后一天下葬,葬前由本堂神父赠她教名,因为大家都觉得,虽然这女孩身份成谜,但下葬时绝不能不给她一个名字。谁也不知“安吉拉”一名从何而来,但大家都觉得很合适。几乎整个村子都参加了葬礼,许多村民哭安吉拉比哭自己的亲生骨血更伤心。民众的情绪中悲伤远胜于恐惧。帕米拉和厄苏拉经常就此讨论,为什么她们认识的每一个人都立即被排除了嫌疑呢?

唐兹夫人并不是唯一受到谋杀案影响的人,希尔维也是。但她的情绪愤怒大过悲哀。“倒不是因为孩子被杀了,”她怒气冲冲地说,“虽然谋杀的确相当可气,但令我更火的是居然没人认领她。”

那以后,泰迪连续做了好几周噩梦,夜里死寂时分,他会爬到厄苏拉的床上躺下。他们将永远是最先发现她的人,他们看见了她没穿袜子也没穿鞋子的小脚——上面的乌青,蠕动的蛆——从一堆枯萎的榆树枝中伸出来,她的身体盖满冰冷的落叶。

1926年2月11日

“甜蜜的十六岁。”休说,深情地吻了吻她,“生日快乐,小熊。你的未来在前方!”厄苏拉仍然觉得有时未来也在身后,但她已经知道不应该把这种感觉说出来。他们原来要去伦敦城里的伯克利宾馆喝下午茶(正是期中放假时),但帕米拉在不久前的一场曲棍球赛中扭伤了脚踝,希尔维刚刚得过肋膜炎,在医疗站观察了整整一夜(“我好像长了一对我母亲的肺。”泰迪觉得希尔维说的这句话很好笑),而吉米的扁桃体又再次发炎,刚恢复不久。“一个个都倒下了呀。”格洛弗太太一边把做蛋糕的黄油和进糖里,一边叹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干吗要去那么贵的宾馆喝午茶?”布丽奇特说,“我看在家就挺好。”

“比宾馆还好。”格洛弗太太说。虽然谁也没请格洛弗太太或布丽奇特去过伯克利宾馆,事实上,伦敦的宾馆布丽奇特一家也没去过,除了“久得不知多少年以前”在邓莱里郡等英格兰渡船时曾到附近的舒尔本宾馆大堂膜拜了一下外,布丽奇特压根儿没走进过任何宾馆。格洛弗太太呢,她说自己对曼彻斯特的米德兰宾馆“相当熟悉”,她的一个外甥(她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外甥供她取用)曾“不止一次”带她和她妹妹一起去吃过晚饭。

巧的是莫里斯也回来了,虽然他并不记得(“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帕米拉说)厄苏拉的生日。他在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学最后一年法律。据帕米拉说,他“比任何时期都讨人厌”。他父母看来也不大喜欢他。“你确定他是我的儿子?”厄苏拉听到休这样问希尔维,“在多维尔时,你不会和那个哈利法克斯的倒霉蛋有过什么吧,就是那个……开磨坊的?”

“你记性真好。”希尔维笑道。

帕米拉放弃部分学习时间,做了张精美的贺卡——一件用布丽奇特的杂志上剪下来的图画粘贴而成的艺术品,烤了一炉(在狐狸角范围内)远近闻名的皮卡尼尼饼干。帕米拉正在准备剑桥格顿学院的入学考试。“想想看,”帕米拉双眼放光说,“成为一名格顿女生,多么光荣。”厄苏拉与帕米拉同校,后者即将结束高中最后两年的冲刺学习,前者的高中时代则刚刚开始。厄苏拉擅长古典学。希尔维完全看不出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好处(她自己从没学过,也不觉得可惜)。厄苏拉相反,对作古者的残章断句尤为痴迷。(“酸文假醋,你就直接说‘死人’好了。”格洛弗太太不高兴地说。)

梅丽·肖克洛斯也被请来吃茶,她到得很早,来时照例乐呵呵的。她花零用钱从镇上的布艺店买来许多天鹅绒发饰送给厄苏拉。(“这下你永远也不会剪短发了。”休略显得意地对厄苏拉说。)

莫里斯带了两个朋友来度周末,一个吉尔伯特,一个美国人霍华德(“叫我霍维吧,大家都这么叫”),两人要挤一张床,这让希尔维有些为难。“你们一人睡一头吧,”她特意强调,“或者谁到大西部铁路那间房里搭张折叠床睡。”大西部铁路是泰迪的一套霍恩比轨道交通模型,占据了阁楼上的一整个房间,这房间原先是格洛弗太太的卧室。这套玩具吉米也可以玩。“他是你的小跟班?”霍维对泰迪说,一边使劲揉吉米的头,揉得吉米险些要摔倒。霍维的美国身份赋予他一种额外的魅力,但论长相,吉尔伯特才真正是一副深沉、异域的电影明星相。他的名字——吉尔伯特·阿姆斯特朗、他的父亲(高等法院法官)以及他所受的教育(毕业于斯托中学)都明白无误地彰显着大英民族的精英气质,然而他的母亲是西班牙一支旧日贵族的后代(“也就是吉卜赛人。”格洛弗太太总结。格洛弗太太认为,所有外国人都是吉卜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