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4/55页)
“你多大了?”他问。
“十六岁,”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吃了蛋糕。”显然有人同她一样愚蠢。
“呼咿。”他发出一个不知何解的声音(她注意到它与他的名字似乎有很大关联),虽然它听来似乎是一种欢呼,仿佛活到十六岁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你在发抖。”他说。
“外面冷。”
“我来帮你暖和。”他说着——激动人心地——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拉近——这个动作要求他大幅度欠身——将他的嘴唇贴在了她的嘴唇上面。“吻”一词不足以形容霍维的这个动作。他将他牛舌般巨大的舌头探进她的嘴里,抵住她闸门般严防死守的牙齿,后者发觉前者原来希望自己将牙齿张开为舌头放行,感到无比惊讶。肯定会被噎死的呀。她突然想起了格洛弗太太的压舌器。
厄苏拉正因月桂朗姆的气味和缺氧感到头晕目眩,左右为难,突然两人听见莫里斯近在咫尺地喊道:“霍维!我们不等你啦,朋友!”厄苏拉的嘴被松开了,霍维对厄苏拉半句话也没有,只震耳欲聋地嚷了句“马上来!”便松开手,冲破树丛离去了,留下厄苏拉一人在原地喘气。
她晕头转向地回到家,见大家都还在车道上,虽然感到距自己离开已过了好几个小时,但明白其实只有几分钟,就像童话故事里总是发生的那样。餐厅里,小猫哈迪无比细心地舔着蛋糕残骸。躺在桌面的《奥古斯都历险记》上沾了一抹奶油。厄苏拉的心仍然为着霍维出其不意的行动而怦怦乱跳。在十六岁生日被意外热吻大概可以算是了不得的成就。显然,她已穿越凯旋门,从女孩过渡到了女人。如果吻她的是本杰明·柯尔,整件事就完美了!
“小弟弟”泰迪出现了,满脸失落地说:“他们把我的球弄丢了。”
“我知道。”厄苏拉说。
他将桌上的书翻到扉页,只见伊兹在上面用华丽的字体题词:给我的侄儿,泰迪。我心目中亲爱的奥古斯都。
“什么乱七八糟的。”泰迪怒视题词。厄苏拉拿起杯缘沾有红唇印的半杯香槟,往一个果冻杯里倒进一半,递给泰迪说:“干杯。”两人碰响酒杯,各自一饮而尽。
“生日快乐。”泰迪说。
1926年5月
月初,帕米拉丢掉拐杖回到网球场前,已经知道自己考剑桥落了榜。“我很紧张,”她说,“看到不会的题我就崩溃了。我应该准备得更充分些,或者更冷静地思考,也许能考上。”
“就算你偏要做女学者,也还有别的大学可以上啊。”希尔维说。虽然她从未说明,但内心觉得学术对女人没什么用。“不管怎么说,女人的天职是为人母、为人妻。”
“你是希望我困在热灶台上,不希望我困在本生灯前?”
“除了发明新的杀人方法外,科学还为世界做过什么贡献?”希尔维说。
“这是剑桥的不幸,”休说,“莫里斯如此愚钝,却动不动名列前茅。”为了安慰帕米拉的失望,休为她买了一辆兰陵牌女式自行车,泰迪想知道如果自己也落榜能得到什么。休笑笑说:“要小心啊,你现在说话开始像奥古斯都啦。”
“噢,快别说了。”一提这本书泰迪就窘迫不堪。由于《奥古斯都历险记》一书大获成功,“卖得飞起来”,已经再版三回,据伊兹说她已经赚到了一张“小小的巨额版税支票”,搬到奥温顿广场的高档住宅区。家里人人觉得难为情,尤其是泰迪。伊兹在报社采访时还提到了她的“原型”,她“迷人的淘气鬼侄子”。
“但没说出我的名字。”泰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为了巩固关系,伊兹送给泰迪一条小狗。特里克西死了几星期,泰迪一直沉浸在哀伤里。新来的小狗是只白色猎狐梗,与奥古斯都的狗相符——他们自己是不会选这种狗的。伊兹给小狗起名乔克,自然又配了一条昂贵的项圈,把这个名字挂起来。
希尔维建议改名派洛特,她告诉厄苏拉那是“夏洛特·勃朗特的狗”。(“总有一天,”厄苏拉对帕米拉说,“我们与母亲之间所有的事物,都会带上历代作家的名字。”帕米拉说:“好像已经这样了。”)
但是小狗已经觉得自己是乔克,大家便不为难它,让它继续做乔克。时间久了,虽然血统不好,大家还是逐渐喜欢上了它,丝毫不比之前养的狗喜欢得少。
周六早晨,莫里斯来了。这次只带了霍维,而没有吉尔伯特,后者因为“行为不端”据说被退学了。帕米拉问怎么“不端”,希尔维说“不端”一词本身就意味着人们不该去提。
自那次相遇后,厄苏拉时常想起霍维。倒不是想霍维这个人——牛津大学的书包、衣领柔软的衬衣、油光幽香的头发——而是想他费神替泰迪找球这件事。他的善良弱化了他异己的事实——身材高大、性别为男、来自美国。虽然还理不清心绪,但她见到霍维从莫里斯停在狐狸角门口的敞篷车里轻盈地跳出来时,内心仍起了一阵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