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三色堇——杂草与三个作家的故事(第4/8页)
它们被我们叫作“堇菜”和“粉色约翰花”,但我不知道这些名字的来源。这种花有一个田野中的野生种,开着很小的黄花,叶子则跟在花园里种植的那种一样。我为了观察它如何从野生种向栽培种变化而尝试自己种植,但它实在太喜欢野生的环境,我无论怎么努力也种不好,最后只好放弃,任由它们长在农田里。我十分喜欢肯特为它所起的一些名字,“蝴蝶兰”和“翼兰”都十分契合它的特点,前者尤佳。我不喜欢L.亨茨取的“闪闪亮”,这名字不适合花,倒适合酒。
克莱尔是否也觉得“徒劳的爱”不适合三色堇,认为它太过矫揉造作和都市化?这个名字在他的家乡北安普敦郡也有使用,但他从没提起过。打从一开始,他对植物的热情就集中在它们的生命力和独立性上。他把它们当作与自己平等的生命来写,它们有自己的生活规划和家园。他的诗中满是精妙的隐喻,写它们的民间用法和文学联想,但他最重要的写作内容永远是这些植物本身,而不是它们的各种象征和寓意。在这一点上,他与莎士比亚有着根本的区别,而对这一区别他从来都直言不讳,尽管他对莎翁的作品熟悉又尊敬。1824年,在一封与花有关的信中,他就一种俗名叫作“杜鹃”的植物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碎米荠”……被我们叫作“欧丁香”和“淑女的外衣”,但除了在书上看到过,我从没听过有人叫它“杜鹃”。栎林银莲花也会被孩子们叫作“淑女的外衣”。但通常人们称为“杜鹃”的是红门兰属的一种植物……这是我知道的“杜鹃”,春天它们会挂上蓝色的铃铛,那是“袋状的杜鹃花苞”。我经常提到这种植物的花是紫色的,内壁有暗色斑点,它的叶子上也有黑点。它们总与杜鹃鸟同时出现,在我心目中它们才是英国唯一的“杜鹃”花。随那些莎士比亚评论家怎么说,对我而言就算莎翁本人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权威,像我这样一直以来都是乡野村夫的粗人只把这种植物叫作“杜鹃”,而在这种植物名称的事情上,粗人总是最有发言权的。
对克莱尔而言,“粗鄙”是价值与真实性的检验标准。“粗鄙”中包含了平凡、卑微和不造作,而这些正是他所崇尚的人和自然的品质。伊丽莎白·肯特后来在对克莱尔的夸赞中写道(这次语气恭敬了许多):“这位诗人是一个真正的热爱自然的人:大自然即便麻衣荆钗,也依旧能打动他。即便只是看到一棵小小的杂草也会让他喜悦。”克莱尔极少公开使用拟人手法,但对他而言杂草就像是植物世界中的贫苦农民——随处可见,有一种谦逊之美,不被人重视;有用,却常被误用;会惹麻烦,没错,但它们也只是在尽自己所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他在1827年创作的《牧羊人的月历》可能包含了英语诗歌中关于杂草的最长段落,诗中他描述了除草人的工作过程(除草者使用的工具还跟300年前塔瑟描写的一模一样)以及他们如何处理除掉的草:
每日清晨除草者们集合,
从麦田里除去蓟草,并任它们在烈日下枯萎。
那么多杂草都开了花,
鲜红的虞美人气味难闻,惹人头痛;
田芥菜金黄如太阳,整个五月都铺满田地;
斑鸠菊喜欢长在仿佛泼过酸液的恶劣地方,
即使是危险的道路旁,也有它们紫色的花朵,
它们的叶子像蓟一样长着刺,
但密密地长着,不会刺伤别人,
若是被孩子们用力握住,刺便会像毛发一样软缩;
金色花蕊,如繁星般的红色花朵,
是害怕夜晚和大雨的琉璃繁缕,
它们常被叫作“牧人的晴雨表”,
它们会一直沉睡到太阳把雨水晒干,
然后才醒来打开低矮的花,
然后再次合拢沉睡,
除草人看见,便说要下雨了,
嘲笑它们太早闭拢的男孩们,
管它们叫作“正午就睡觉的约翰”;
烟堇也是个因迷信说法而出名的植物,
它们开着红色和紫色的杂色花朵,
除草时节姑娘们将它们采下,
在水、奶和乳清中煮沸,
节日时用来清洗,
让她们更加美丽光洁,
洗白夏日晒黑的双颊;
简单娇小的勿忘我,
引诗人们注意的柔和的蓝花瓣中央,是一点黄色花蕊。
这些花被众人毁坏折磨,
在充满希望的甜蜜的五月,
它们寂寞的快乐也被剥夺。
每当看到自己的孩子在花园中嬉戏,
妇人们便想起童年回忆,
于是止住手中的杂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