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格雷尔达——花园边的巫女(第6/9页)
白屈菜如今已成了牛津的代表性杂草之一。我曾看到它出现在停车场边上,长在这城市历史悠久的墙壁上,又在名校的楼梯下发出芽。我希望终有一日我来到宾谢伊村时能在那里看到它。古井依然在,半掩在村中教堂背后几级长满苔藓的阶梯下。但这里没有白屈菜,只有一小丛榕叶毛茛,但它开花的时间比燕子的归期要早上两个月,而它之所以拥有一个与白屈菜类似的名字,可能仅仅是因为两者花色相近。
古怪的偏好可以引发许多远在你花园之外的结果,这是杂草中的多米诺效应。我十分喜欢双花白屈菜的古怪模样,在我还住在奇尔特恩时,有一次我从邱园那一大片茂密的双花白屈菜中偷了一个蒴果。它在我的小花园里顺利发芽,第二年我们那水泥人行道的裂缝里也冒出来了一些。两年后它蔓延到了隔壁邻居那儿,到我搬往诺福克郡时,我已经能沿着双花白屈菜的轨迹走出1/4英里(约合402米)远了,这轨迹沿着我们这条街一直向前,穿过主干道,进入了一座工厂的停车场,到这里后它们便向一堵高墙攀爬,因此停住了前进的脚步。我家在诺福克郡的花园里也长出了单花品种的白屈菜,但它们完全没有双花白屈菜那种大胆冒险的活力。
大部分“新晋”杂草都是以逃离花园为起点的。最忘恩负义的是,你花园里的植物哪怕足不出园,也能摇身一变,成为肆无忌惮的杂草。它们凶猛的扩张趋势仿佛在嘲笑你之前的精心护养。它们攀上墙壁,钻进墙中,让原本整洁利落的四方形菜畦变成了立体派画作般的五颜六色、七零八落。雄黄兰的球茎到处安家,有时甚至就长在我们为了烧掉、铲除它们而点燃的火堆旁。薄荷侵入了草坪。连草坪自己也变成了可怕的杂草,不屈不挠地向毗连的土地渗入,而这些土地我们本想用来种些别的。我弄来几吨碎石灰石,想要打造一座地中海式花园,结果这一做法实在太成功,以至于在我的精心照料之下度过严冬的那些植物如今开始互相侵略,而我不得不花上比除杂草更多的力气来拔掉牛至和大戟的幼苗。
我将一种植物引入这片已杂草遍地的草地中,以控制那些杂草中的“杂草”——像是匍匐披碱草和黑麦草这样长得过于茂盛的草类——结果这种植物自己反倒成了一个侵略者。小鼻花(yellow-rattle,直译为“黄色的发出嘎嘎声的花”)之所以得名如此,是因为有风吹过时它的种子在鼓胀的种荚中会嘎吱作响。它是一种半寄生植物,长有绿叶,可以自己制造一部分食物。但它的根上有吸根,可以附着在其他草的根部吸取营养,使寄主丧失活力。那些野生植物园艺手册会让你把它种在即将失控的草地上,以控制草类的长势,同时给美丽的野花更多生长空间。但这些手册没有告诉你的是,小鼻花也可以寄生在其他很多物种身上。它这来者不拒的习性是我的朋友克里斯·吉布森博士的研究课题。他逐寸逐寸理清了这种植物根部的寄生过程,发现它的寄主至少包括十几科不同的植物。因为它,我家草地上的三叶草和蚕豆已经虚弱到跟草一样矮小。在它长得密集的地方根本看不到草类生长,我甚至怀疑它们是不是开始自我寄生了。但没有什么生态系统是一直稳定不变的。2010年初那场可怕的寒潮使得小鼻花的种子大量萌发。之后那段持久干旱的日子中,几片已经很虚弱的草开始死去,很快它们的寄生者也开始死去。到仲夏时节,草地上已经出现了零星的几块不毛之地,这些地方很快被更加传统的杂草占领了。小鼻花看上去只是个吃白食的讨厌植物,可它也能用自己的方式缔造出生态系统里的生物多样性呢。
但我们找到了和我们的杂草抗衡的方法:只需要转换一下角度,心理学家们称之为“重构”。所以,偶尔从土豆中冒出来罂粟和麝香锦葵,就由它们生长,还能把它们当作观赏植物。它们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反而会把原本灰暗的菜畦装点得让人眼前一亮。若旋花爬上山楂树或帘子,然后得意洋洋地开出耀眼的白花,十分欢迎,要是有谁说它不如圆叶牵牛美丽,那绝对是违心的。不过倘若它跑进岩蔷薇丛中,我们就会把它那长而卷曲的藤拔掉——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比舒心的除草工作,因为旋花藤不像线球,自己不会缠乱打结(不过它们可以被打成结,所以素有急智的波莉会拿它们当临时草绳用)。
而且杂草也是昆虫们生存的必需品。钩粉蝶会从开花早的毛茛花中采集蜂蜜。荨麻蛱蝶、孔雀蛱蝶和红蛱蝶的幼虫以荨麻叶为食。而对于“杂草为何而生”这样一个问题,其中一个答案可能就是“蛾类”。官方名单中以杂草为食的蛾类里,有四分之三的种类我都没有见过,但它们的名字却带着浑然天成的诗意:斑点栗色夜蛾,黑夜蛾,红丝线尺蛾,黄线素色夜蛾,雅弄蝶,大理石纹尺蛾,乳白波纹姬尺蛾,黑纹双点潢尺蛾,地衣展冬夜蛾,豹灯蛾,黄绿灰蝶,绿组夜蛾,灰琴夜蛾,怀特岛波纹姬尺蛾,大展冬夜蛾,暗褐潢尺蛾,棕白波纹姬尺蛾,桦霜尺蛾,细棉玻灯蛾,三叶窄眼夜蛾,石冬夜蛾,波特兰缎带波纹姬尺蛾,老木冬夜蛾,旋姬尺蛾,亚麻篱灯蛾,绸缎波纹姬尺蛾,八字白眉天蛾,球菜夜蛾,双点小柄尺蛾,白纹草丛古毒蛾,车前灯蛾,金黄贝壳尺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