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的滋味(第3/4页)

“我来帮你写。”

“你可没时间做这个。”

“我可以抽出时间,而且我很愿意。”

“我也一直在想。”母亲继续说,“关于那些我们看过的书。你肯定还有其他一些想看的书,不只是我给你看的那些。”

“没有。好吧,开始的时候可能会这样想,但我很喜欢我们一起看过的书,包括《约瑟夫和他的兄弟们》。”

“我也是。但你没把那本书全部看完吧?”

“还没有,不过一定会看完的。”

“你真的不必这样。”母亲说,这句话感觉真的很怪异。我知道她喜爱约瑟夫系列,尽管起初她觉得这本书很可怕。然后她补充说:“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你们都做得够多了。”

我们坐了一会儿,没再交谈。我能听见母亲的呼吸比平时更为沉重。她闭上眼睛,这一次她没有睡觉,好像在努力回想什么事情,又或者她觉得身体有些痛。

“你没事吧,妈妈?”我说。我想要说好多话,关于读书会、关于她为我所做的一切、关于我对此是多么感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似乎永远都不是时候。我也知道我一定会流泪,但我并不想那样,尤其不要在这个时候。我还不想让母亲来安慰我,或许,我担心一旦开始流泪就再也无法停止。

“没事,我离开一下,马上回来。”母亲说,然后突然起身离开房间。十分钟过去了,我在犹豫是否需要过去看看她,这时母亲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茶盘。茶盘上放着茶壶、滤网、两个茶杯、牛奶、砂糖,甚至还有茶壶保温罩。我连忙站起来从她手中接过茶盘,放在桌上。母亲为我们倒了茶:“我觉得喝点茶会好些。”

喝了茶确实感觉好些了。“有时候,只要做点事就会让情绪稳定下来,哪怕是泡茶这种小事。”她说。

“你说过还有别的事情想要告诉我,是什么?”我问。

“我的讣告。我已经把我的经历都整理好了,包括去过的地方和一些其他的事。我知道这会花很多时间,但也想请你帮我写。我也写好了一些信,孩子们每人一封,等他们长大一点再给他们看。我希望他们知道祖母多么爱他们,把每一个人都视为珍宝。我相信你能妥善保管这些信,以后会送给他们每一个人手中。”

这时,我哥哥来了。

“太好了,你哥哥也来了,你们俩一起再看一下我的假发。我觉得它好看点了,现在颜色也不那么深了,尺寸也改小了。对了,道格,我还要再跟你聊一下葬礼的问题,看看要唱哪首赞美诗,念哪一段经文。”母亲和道格谈过好几次这个事了。

“还有另外一件事。我真的要对所有人说清楚,如果他们打算一直哭哭啼啼的话,就别来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但我还没死呢。”

2009年5月的一个星期六,大卫和我去拜访了我们的朋友汤姆和安迪。在母亲确诊出癌症的第一年,我们在他们家度过了感恩节,那里的风景非常美。大卫和我把自己当成那里的常客,不停地去骚扰他们,但汤姆和安迪似乎并不介意。到达那里一个小时之后,电话响了,是拉里·克莱默打来的。拉里是母亲在50年代伦敦戏剧团的好友,我也在大学的时候跟他熟悉起来,我们俩还与另一位朋友合写了一部电视剧。

我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是个坏消息,他说:“威尔,我是拉里。”

“拉里,怎么了?”

“罗杰自杀了。他从丹佛开车到墨西哥州的一个小镇时,开枪自杀了。”拉里沮丧极了,他曾是罗杰最好的朋友。

挂掉电话后,我打给母亲,跟她说了这件事。十八个月前,罗杰与母亲的谈话曾让她恐慌不已,我们最近一次跟他通电话时他还抱怨背痛越来越严重了,之前做的手术根本没效果。他也跟母亲说过做同性恋运动很孤单,一起办活动的人都彼此恶语相向。母亲还建议他改做帮助难民的工作,因为不管条件多么恶劣,不管来自哪里,聚在一起帮助难民的人都会对彼此友好,互相照料。然而,最令人担心的还是罗杰的抑郁症。

拉里说,罗杰总说有天会杀了自己,还表示要是这天真的来了,他希望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真的不想活了。“是的。”母亲说,“人们可能会有自杀的念头,但没有人想要陷入抑郁、疼痛、孤独或者伤害之中。当这一切都超过承受范围,总有一天会选择解脱自己。我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罗杰是个多么好的人啊,为别人做了那么多事情。威尔,我打算明天去教堂,我要为罗杰祷祷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问母亲下一次去医院就诊的时间。

“星期五。星期三要做扫描,我要好好想想是否进行实验疗法,如果有名额的话。我已经把所有的文件都寄给你妹妹了,我也许不做了。他们现在是第一期实验计划,还不确定用多少剂量,效果也不知道好不好。而且还得住院,做许多许多的检查。这总得有人去做实验品,这样以后才能帮其他的人。但我真的不想把剩下的时间都耗在医院里。看看医生和你妹妹怎么说吧,然后我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