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第4/4页)

事实上,父亲的反复无常多数只是做样子而已。在极度自由的剑桥,他总是高兴地告诉所有人,他为理查德·尼克松投了一票;直到几年前,他才承认自己并没有为尼克松投票。对他来说,看到人们听到那个消息后的反应实在是太搞笑了。他也戏称自己是剑桥最小气的父亲,因为他偶尔会用奇怪的方式证明自己的观点,比如说当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筹款的小孩上门来玩“不给糖就捣乱”的游戏时,他便问他们是要糖还是要钱。“我的本意是想看看你们是否愿意放弃糖果,选择金钱去帮助饥饿的孩子。”他会这么教育一些穿着巫师服饰要糖的小孩,“我不会同时给你两样,你选哪一个?”答案永远都会是糖果。这证明了他的观点,但让在后院的母亲生气地直摇头。

当母亲的病情日益严重时,父亲不再坚持这种社会实验了;他开始接电话(他还是讨厌这件事),甚至还礼貌地对待不少打电话的人。母亲不时地会坚持让父亲出去跟哥哥和我吃晚饭。但除此之外,他每个晚上都在家跟母亲吃她吃得下的食物。

8月24日星期一,母亲发了一条新的博客文章给我上传。她的风格一如既往,但她对于这篇文章尤为紧张,问我合不合适。“请帮我编辑一下,如果不太好的话告诉我。”我跟她说,文章的想法棒极了,标题就取名为“安宁照护与卫生保健”:

“母亲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安宁照护团队,他们把她照顾得很好。这个团队有护士、社工、营养师。另外,在父亲和一片利他林的帮助下,她已经能够在早上去听莫扎特再现的交响乐排练,下午还看两场演出,晚上就不出门了。

我们下周会去见医生,之后会看另外一份医疗报告。

母亲希望任何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能够支持卫生保健的改革。她认为她能够得到妥善的医疗照顾,是因为她很幸运,也认为像她一样辛苦工作的人,却没有医疗保险是极端不公平的,不管是因为他们失业,或是他们的工作没有提供医保,又或是因为过去的健康状况而买不到或买不起的人,都必须得到公平的、等同的待遇。这一切现在还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但这个秋天必须通过一些法案。

向我们的所有朋友及家人致以最好的祝福。”

由于我在博客上贴出的文章以及其他沟通中提到母亲在安养护理阶段,大多数人很快就领悟到这意味着母亲离去世的日子不远了,所以越来越多的关心传递过来。我再次学到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在她生命中曾经与她有过交集的人发来的慰问,让她感到无比欣慰。如果发来的是电子邮件,母亲便高兴地看着;如果不是,她喜欢亲耳听到这些人对她说,或者是通过我们转达。

下面这封电邮是大卫·罗德八月初发给母亲的。

亲爱的安:

非常感谢你寄来的慰问信,抱歉我没能回复你的第一封信。我们在马德林和朱迪森的婚礼后,去了缅因拜访亲友,所以收信晚了。能在婚礼上遇见你实在是太好了。你看起来很不错。我被监禁的时候,有时候把这种生活看作是与癌症的漫长斗争,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我必须竭尽全力活下去。塔利班对我还行,就像我告诉你的,他们从来没有毒打过我,每天还给我一瓶水,我甚至还获准可以在一小块院子里走走。简单来说,我没有经历过你正在忍受的痛苦。

从某种角度来说,被囚禁比患有癌症要容易应付得多。

我可以努力地与绑架我的人交谈,努力唤醒他们的人性,而你无法与疾病交谈。你由始至终展现的勇气让我很受鼓舞。如果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你做的,请一定要让我知道。任何时候,我都很高兴与你碰面,如果你想要听塔利班的故事来分散注意力的话,我很乐意分享。如果不想听,我也完全能理解。请好好地休息、放松,不必回复这封电邮。你的身体需要时间修复精神。作为一个囚徒,我很明白好好睡觉和好好吃饭是修复一切的基础,这也是让我一直活下去的关键。我会为你祈祷,正如你曾为我所做的那样。最后,我们的命运掌握在上帝手中。我们当然会全力奋斗,但也接受一切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最后的决定权在于上帝。这个信念让我们在面临任何情况时,都能感觉到安慰。然后,突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我们得以逃脱幸存了下来。我发自心底地希望,这也能发生在你身上。

祝安好

大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