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索诺拉沙漠 1976(第10/19页)
1月12日
这么说你要是跟某个斗牛士相处久了,最后你也会喜欢上这个行当吗?鲁佩问。我想可能吧,贝拉诺说,如果你跟警察在一起时间长了,你最终也会喜欢上警察行当吗?我想可能吧,贝拉诺说。可是如果你跟皮条客在一起时间长了,最后同样会喜欢上拉皮条的行当吗?贝拉诺没有吭声。奇怪,因为他总想什么问题都来回答,即便没有必要回答或者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利马呢,却越来越不怎么说话,满脸心不在焉的表情,驾驶着那辆英帕拉。我们真是太熟视无睹了,我想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鲁佩开始变了。
1月13日
今天我们第一次给墨西哥城打了个电话。贝拉诺跟基姆·芬特通了话。基姆说鲁佩的皮条客已经知道我们在哪儿,一直在追我们。贝拉诺说这不可能。阿尔韦托曾跟踪我们到城边,我们已经设法摆脱他了。没错,基姆说,但他又回到这儿威胁说要杀了我,如果我不告诉他你们上哪儿了的话。我抓过电话说想跟玛丽亚讲几句。我听到基姆的声音。他在哭泣。喂!我说。我想跟玛丽亚说说。是你吗,加西亚·马德罗?基姆抽泣着说。我以为你回家了呢。我在这儿,我说。我想我听到了基姆吸气的声音。贝拉诺和利马小声说着什么。他们离电话远远的,表情忧虑。鲁佩在我身边待着,离电话很近,她好像感冒了,其实没有。她背对我,望着加油站我们停车的地方。马上搭一辆班车回墨西哥城,我听到基姆说。如果没带钱,我寄给你。我们的钱多着呢,我说。玛丽亚在吗?这儿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基姆抽泣着说。我们两个都沉默了片刻。我的小车怎么样了?这声音好像忽然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挺好,我说,一切都挺好。我们快找到塞萨雷亚·蒂纳赫罗了,我撒谎说。谁是塞萨雷亚·蒂纳赫罗啊?基姆问。
1月14日
我们在埃莫西约买了几件衣服,又给每个人买了件浴衣。后来我们去图书馆接贝拉诺(他在这儿已经待了一上午,坚信一个诗人总会留下文字痕迹,这个信念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为凭),然后又去了海边。我们在巴希亚基诺的一个旅店里订了两个房间。大海呈深蓝色。鲁佩第一次见识大海。
1月15日
行程如下:我们的英帕拉沿加利福尼亚湾一侧那条路前往提布龙岛对面的普塔曲埃卡,然后继续前往帕托斯岛对面的道拉尔。我们躺在荒凉的沙滩上吸了几个钟头的大麻。普塔曲埃卡——提布龙、道拉尔——帕托斯,当然这都不过是些名字,可是却可怕地注进我的灵魂,阿马多·内尔沃的同时代人喜欢这样说。为什么这些名字让我如此烦恼、忧伤、要命呢,让我盯着鲁佩好像她是地球上最后一个女人似的呢?夜幕降临前,我们继续往北开去,奔向正在兴起的戴塞姆基。黑暗弥漫进我的灵魂,我想其实我已经战栗不已。后来我们又掉头,沿着一条漆黑的公路返回巴希亚基诺。载满放声歌唱的渔民的卡车频频从我们身边经过。
1月16日
贝拉诺买了一把刀。
1月17日
回到阿瓜普列塔。我们早晨八点时离开巴希亚基诺。我们的路线是从巴希亚基诺到普塔曲埃卡、从普塔曲埃卡再到道拉尔,从道拉尔再到戴塞姆基,再到埃斯特雷拉斯,再到特林切拉斯。这条可怕的道路总共有一百五十英里。如果我们选了巴希亚基诺——埃尔特鲁夫——埃莫西约这条线,选择从埃莫西约到圣伊格纳西奥的高速公路,然后再走去卡纳尼亚和阿瓜普列塔的公路,几乎可以肯定我们的行程会更舒适,而且到达的时间会更早。但我们一致决定沿车辆不是很多或者压根就没有车辆的公路走会更好,我们也倾向于再到“美好人生”住一宿。可是,我们在埃尔库特罗、特林切拉斯和拉西纳格的三角地带迷路了,最后决定直接到特林切拉斯,改日再拜访那个老斗牛士。
我们把小车停在阿瓜普列塔公墓的大门口时,天色开始黑下来。贝拉诺和利马按了下门铃等修墓人出来。过了会儿,一个看上去脸膛被太阳晒得乌黑的男子出来开门。他戴着眼镜,左脸有一块大疤。他问我们想干吗。贝拉诺说我们找修墓人安德烈斯·冈萨雷斯·阿乌马达。这人看着我们,问我们是谁,找他干什么。贝拉诺说想找斗牛士佩佩·阿韦利亚内达的坟墓。我们说想看看。我就是安德烈斯,修墓人说,这个时候不允许参观墓园。通融下行吗?鲁佩说。如果不介意的话,请问你们为什么对他的墓这么感兴趣?修墓人说。贝拉诺走到铁栅栏前,低声跟这人沟通了一会儿。修墓人点了几下头,然后又返回小屋,带着一把常用的巨大钥匙出来,开门放我们进去。我们跟在他后面沿着墓园的主路走过去,路上排满了松柏和老橡树。我们拐到偏僻的小路上时,看到一些土生土长的仙人掌:朝亚品种、沙胡芴斯品种,还有一两株胭脂仙人掌,仿佛在提醒死者他们身在索诺拉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