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索诺拉沙漠 1976(第12/19页)

1月21日

我从诺加莱斯的报纸刊登的佩佩的讣告获得的惟一印象就是塞萨雷亚跟这位矮个斗牛士牵手在荒凉的沙漠小路上漫步,这位矮个斗牛士奋力挣扎着不要让自己的身体继续收缩,拼命地想长大,而且事实上他也在一点点地长大,比如长到了五英尺半,然后就销声匿迹了。

1月22日

到了埃尔库博。从诺加莱斯到埃尔库博,得先走高速公路到圣安娜,然后继续西行,依次经新普埃布罗、奥尔塔、卡沃尔卡、圣伊西德罗,最后取道索诺伊塔,来到亚利桑那边界,但到达前要先拐到一段土路上,再行驶约十五或二十英里。诺加莱斯的报纸提到“他的忠实伴侣,是埃尔库博的一位热情的教师”。到了小镇后我们走访了那所学校,只消瞥一眼就可断定它建于1940年后。塞萨雷亚·蒂纳赫罗不可能在这儿教过书。不过我们要是掘地三尺,或许能在这里找到那所旧学校。

我们跟那个教师聊了阵子。她教小孩西班牙语和帕帕戈语,帕帕戈人主要生活在亚利桑那和索诺拉。我们问老师本人是不是帕帕戈人。不,她说不是。我是瓜马斯人,她告诉我们,我祖父是梅奥人。我们问她为什么教帕帕戈语。为了不让这种语言消亡,她说。墨西哥只剩下二百多个帕帕戈人了。你说的对,确实不很多了,我们附和道。亚利桑那差不多只有一万六千人,墨西哥只有二百多人。埃尔库博还剩多少呢?大约二十人吧,老师说,不过这不要紧,我还会继续教下去。她说帕帕戈人不这样称呼自己。他们管自个儿叫奥·欧德哈,皮马斯人管自己叫奥欧布,塞里人管自己叫康卡阿卡。我们告诉她去过巴希亚基诺、普塔曲埃卡、道拉尔,还听到渔民们唱塞里族的歌。老师很惊讶。这里只有二百多个康卡阿卡人,她说,如果是他们,应该不会打鱼。噢,可能是这些打鱼的学会了一首塞里歌,我们说。也许吧,老师说,不过很可能他们逗你们玩呢。后来她邀请我们去家里吃晚饭。她一个人生活。我们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在埃莫西约或者墨西哥城生活。她说不是。她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又去看望一个住在离埃尔库博只有半里远的地方的老帕帕戈女人。老妇人住的房子还是土坯做的。总共有三间,两间是空的,还有一间她跟牲口一起住着。不过几乎闻不着什么气味,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透进来的沙漠上的风把异味都吹走了。

老师用本族语告诉老妇人,我们想了解塞萨雷亚·蒂纳赫罗的情况。老妇人听老师讲完后望着我们说:噢。贝拉诺和利马互相瞧了对方一眼,我知道他们是在纳闷老妇人的一声“噢”在帕帕戈语中是否另有含义,是否意味着我们期待的含义。她是个好人,老妇人说。她跟一个好男人生活在一起。两个都是好人。老师看着我们笑了。这个男人是什么样子呢?贝拉诺说着用手势比划着不同的高度。中等个儿,老妇人说,很瘦,中等个儿,浅颜色的眼睛。有这么浅吗?贝拉诺说,从墙边取来一根杏仁色的枝棍。是这么浅,老妇人说。这么高的中等个儿吗?贝拉诺问,伸出食指放在一个水平线上表示了一个高度。中等个儿,没错,老妇人说。塞萨雷亚·蒂纳赫罗呢?贝拉诺又问。她一个人住,老妇人说,她撇下自己的男人,一个人回来了。她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跟这所学校一样长,是个好老师,老妇人说。有一年吗?贝拉诺问。老妇人仔细打量着贝拉诺和利马,好像看不见他们似的。她充满爱怜地望着鲁佩,用帕帕戈语问了几句。老师翻译说:这里哪个是你的男人?鲁佩笑了。她站在我后面,我看不见她,但我知道她在笑。她说:谁也不是。她也没有男人,老妇人说。有一天她跟一个男人走了,后来一个人回来了。她还教书吗?贝拉诺说。老妇人用帕帕戈语说了几句什么。她还住在学校,老师翻译说,但已经不教书了。情况好多了,老妇人说。不是很肯定,老师说。后来呢?老妇人用帕帕戈语说,连珠似的词语只有老师听得懂,老师望着我们,最后也笑了。她在这所学校住了一段时间后就走了,老师说。她好像掉了很多体重,变得非常瘦,但是我不敢肯定,老妇人有时把很多东西混为一谈,老师说。不过,考虑到她没有工作,又没有工资,她瘦了似乎很自然,老师说。她一定没有多少钱买食品。她有东西吃的,老妇人忽然说,我们都吓了一跳。我给她吃的,我母亲也给她吃的。她瘦得皮包骨头。她的眼睛都陷下去了。她的样子就像一条珊瑚蛇。珊瑚蛇?贝拉诺说。索诺拉珊瑚蛇,老师说。有毒。看来你们肯定是好朋友了,贝拉诺说。她什么时候离开的?过了一阵子,老妇人说,没有明说是多久。老师说,对帕帕戈人来说,度量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她离开时怎么样?贝拉诺说。瘦得像条珊瑚蛇,老妇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