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索诺拉沙漠 1976(第11/19页)

这就是斗牛士佩佩的坟墓,修墓人说,指着一个非常荒凉的角落的一个小龛说。贝拉诺和利马走过去想读读墓志铭,但是那个龛位有四层高,而且夜幕已经落在墓园的小路上。除了一个墓前挂着几朵塑料康乃馨,其他所有的坟墓前面都没有摆放鲜花,大多数墓志铭都被尘土掩没了。后来贝拉诺把手指交错在一起,弄成一个小台阶或者蹬子,利马踏上去,把脸贴到阿韦利亚内达照片上方的玻璃上。他用手擦掉上面的蒙尘大声读出墓志铭:“何塞·阿韦利亚内达·蒂纳赫罗,斗牛士,1903年出生于诺加莱斯,1930年逝于阿瓜普列塔。”就这些了吗?我听贝拉诺说。就这些了,利马回答,声音比正常时沙哑。利马跳下来,像贝拉诺刚才那样用双手搭出一个台子,让贝拉诺蹬上去。把打火机给我,鲁佩,我听贝拉诺说。鲁佩走到我的两位朋友构成的凄惨影子跟前,一声不响地把一匣火柴递给他。我的打火机呢?贝拉诺说。没找到,伙计,鲁佩说,操着我还不习惯的甜美嗓音。贝拉诺擦亮一根火柴凑到小龛跟前。火柴灭了,他又点上一根,然后又点了一根。鲁佩靠在他对面的墙上,修长的双腿交叉在一起。她盯着地面,好像在沉思什么。利马也看着地面,但他的脸使劲努着撑着贝拉诺的身量。七根火柴用完了,还有几次烧着指尖,贝拉诺终于放弃跳了下来。我们一言不发地顺着原路向墓园的大门走去。到了门口,贝拉诺给了修墓人一些钱,我们就走了。

1月18日

到了圣特雷萨,我们走进一家咖啡店,吧台后面挂着一面大镜子,这时我才发现我们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贝拉诺已经好几天没刮胡子。利马用不着刮胡子,但大概从贝拉诺不刮胡子开始就不梳头发了。我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我平均每晚过床笫生活三次)。只有鲁佩气色不错,甚至比我们离开墨西哥城时还要好。

1月19日

塞萨雷亚·蒂纳赫罗是已故斗牛士的堂妹吗?还是一个远亲?她让别人在阿韦利亚内达的墓碑上加上自己的姓,是想借此声明这个男人是我的吗?还是在斗牛士的名字后面加上自己的姓纯属开玩笑?还是想说塞萨雷亚·蒂纳赫罗也在这里陪着他?这些都无关紧要。今天我们又给墨西哥城打了电话。基姆家里一派宁静。贝拉诺跟基姆通了话,利马跟基姆通了话。我正要说时电话断了,可是我们的硬币还多着呢。我感觉基姆不愿跟我说话,他故意挂了。后来贝拉诺又给父亲打了电话,利马给母亲打了电话,然后贝拉诺又给劳拉·赫雷吉打了个电话。前两通电话时间稍微长点,显得很正式,最后一个很短。只有鲁佩和我没有给墨西哥城的任何人打电话,好像我们压根就不愿意或者没有人可说话。

1月20日

今天早晨,我们在诺加莱斯一家咖啡店吃早餐时看到阿尔韦托在那辆雪佛兰小车的方向盘后面坐着。他穿一件跟小车同样颜色的衬衫,旁边是一个穿皮夹克的男子,看上去像个警察。鲁佩立刻认出来了:她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说阿尔韦托来了。她尽量克制住不要流露出恐惧,但我知道,她很怕。利马顺着鲁佩的目光望过去说,没错,是阿尔韦托和他的一个哥们儿。贝拉诺透过咖啡店巨大的窗户看着那辆小车开过去,告诉我们这完全是幻觉。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说。贝拉诺望着我们说不行。我们先去诺加莱斯图书馆,然后再返回埃莫西约继续进行我们的研究,按照原计划行动。利马表示同意。我很欣赏你这种坚定不移,伙计,他说。他俩吃完早点(我和鲁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我们就离开了咖啡店,上了英帕拉,把贝拉诺放在图书馆门口,大家千万要沉着,别胡思乱想,他离开前还说了一句。利马望了望图书馆的门,好像在琢磨怎么回答,然后发动起小车。你看见他了,乌里塞斯,鲁佩说,就是他。我想是吧,利马说。如果他发现了我,咱们该咋办?鲁佩说。利马没有回答。我们把车停在一条人流稀少的路上,那是一个中产阶级居住的小区,望过去没有酒吧,没有店铺,只有一家水果摊,鲁佩开始给我们讲她童年时的故事,我也讲起自己少年时代的经历,这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但利马一次口都没有开,拿着一本书在读,仍然坐在方向盘后面,可是你感觉得出他在听着,因为他频频抬起眼睛看看我们,笑而不语。中午时我们去接贝拉诺。利马把车停到一个广场附近,说让我去图书馆,他跟鲁佩待在车里,万一阿尔韦托发现了,他们就迅速离开这里。我走过四个楼区,快步走向图书馆,一路上我始终目视前方。我看见贝拉诺坐在一张很长的木桌旁边,对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面前摊着好几捆诺加莱斯当地报纸的合订本。图书馆里只有他一个人。我到那儿时他才抬起脑袋,给我让了个位子在他旁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