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姑娘(第11/27页)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不重要的,也早已习惯。
只是,在填志愿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内心里静静坐着的那个小孩,那个奔跑在田埂上伤痕累累的小孩,那个独自坐了10个小时的车去深圳看爸爸妈妈的小孩。
那个缺爱的,少爱的,一直沉默不语,一直在等爱的小孩。
18岁那年,采填写的高考志愿是深圳大学。
这样可以离爸爸妈妈近一点。
(六)
采就读于深圳大学,师范学院2004级,物理系。
不是热爱物理,热爱的是思维训练,于她而言这是自我教育的开端。
采入学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学长们含泪奔走相告:我们终于也有系花了!
整个物理系总共20个女生,也难怪他们感慨。
20个女生里有人买过采的菜,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她在菜市场度过,挣学费。这个信息无损于她的魅力,她那时18岁。18岁的女生总是自带开挂程序的,不知不觉间就升级换代。反正她短短一个假期出落得新鲜而水灵,像早市上最动人的那把芥蓝菜。
反正整个系的男生都开始爱吃菜,那个年代理工科男生的情感表达充满学术气息,没人送花或楼下弹吉他,只是明争暗斗地抢着给她辅导功课,还背着她帮她写作业。
情书他们是不乐意写的,可能觉得不科学,只写作业。
老师那时纳闷:采你过来,署你名字的作业交上来四份,哪份是你写的?
她看也不看,淡淡地回答:字最好的那份。
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规规整整地坐在那里,自有一番凛然的气度不可亵玩焉,全系的男生前赴后继了四年,终无人能把她攻克,全都读不明白。
偶有勇者拿出实验室精神大胆求索,壁咚硬来,在她平静的注视下也通通败下阵来。
她的沉默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不悲不喜不怒不嗔,面无表情地只是看,看得男生一脑门儿的汗,从讪讪到怯怯。
那四年她穿的是最普通的衣衫,不施粉黛,第二个学期起就没再问家里拿过钱。
她做物理和英语家教,一个月收入近2000块,交了学费充了饭卡尚有盈余。父亲来找她拿过两次钱,她站在文山湖旁把一捧散碎的票币递过去,背过身去看那荒芜一片的杜鹃山。
她记得是有过一次温情的,那时她上小学五年级,父亲骑自行车带她去世界之窗看喷泉,返程时她困了,靠在父亲的胸膛上睡了很久的时间……
再转身时父亲已走了,匆匆的,赴牌局或还赌债,没工夫问她是怎么挣来的钱。
人生在世,无法选择的东西太多,出生就定好了的原生家庭,终其一生也洗不褪的灰白底色。
苗禾萎,因土瘠,盐碱太重了,难活,但一个好的苗圃或可织补许多先天不足,让那些营养不良的重新抽穗发芽、舒枝展叶。
某种意义上讲,幸得这四年大学生活,采原本貌似定调的人生之路被方向性地转折。
所以,有必要表一表她的母校,深圳大学。
很多人只道深圳大学历史短名气小,不是985也不是211,瞧不上。
倒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个中太多人求的不是学,而只是求个出身,上的也并不是大学,而是大学那块牌匾,沾了那宝气便沾沾自喜与有荣焉,继而以科班自居,像条领到个血统证书的名汪一般。
话说,全中国2500多所大学,当时的深圳大学是其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说它是最特殊的也不为过,当时的它特殊就特殊在简直太像一个大学……
当年深大的开放性领风气之先,对创新性和多元能力的培育在这里是受绝对鼓励的,鼓励不是随便说说,学校嘉奖个中佼佼者,并不鼓励学子当应声虫或书呆子。
除却教研,素日里的校园活动也丰富,实验艺术、先锋戏剧、各类展览、各种名家讲座,听完马化腾的听梁文道的,体育馆里常有演唱会,陈奕迅来过王菲也来过……例子太多,无法一一列举,简而述之,开放这两个字在这里脚踏实地地被执行,各种包容、尝试和探索。
总之,常识里应有的模样它都有了,是一所可以被称为大学的大学。
采的眼界在她的大学里一天天打开,学专业也学如何解读世界,深大开放且多元的校园氛围是极好的土壤,她伸出她的根脉不停触碰,细胞不停地分裂,生长的速度像雨后的牛肝菌一样快。
这个年纪的人总是奇迹的宿主,自由采撷着全世界,上天貌似也总是偏心年轻人,胆子越大的越受青睐,你伸手了他就为你劈开红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