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姑娘(第12/27页)
采那时加入了地下独立电影社团,进入了心理学爱好者社团,当了编辑进了校刊。
校刊名曰《深大青年》,影响力颇大,并不仅限于校园。
因表现突出,大三时她当上了主编。
就在短短三年前,她还不过是一个只有两个笔友的乡下小孩,如今她的刊物月发刊量破4000份,从开选题会到组织采访,从编辑排版到印刷出刊,已俨然是一个职业媒体人。
那时她主导的这份校刊无甚官样文章,多的是文谏,为校内保安和清洁工讨过公平,为了学生的利益推动过校园政策改革。深大大气,不引以为忤逆,这样的刊物不仅未受打压限制反而鼓励发展。一来二去,校刊越办越好,博得了不少的社会关注,最初的社交圈就这样建立了起来。那时的南方报系里也有了她许多朋友,许多人都在观察着她的成长,期待着这个总是一脸波澜不惊的小姑娘的加入。
她缄默依旧,开会时、采访时话少却总一语中的,那股子独特的静气自带威仪,透不出冷热,看不出情绪,客观得像条牛顿定律。很多人都说她有朝一日会是个不错的记者,理性冷静而充满逻辑,以及拼命。
从小被逼出来的勤快延续至今,她那时的生活满当,骑着一辆小自行车嗖嗖来嗖嗖去,上课、做家教、开社团会、做采访、打理刊物,抽空还要去菜市场帮妈妈卖菜。有走读的同学在菜摊前认出她,她并没什么不好意思,该卖芥蓝卖芥蓝,该找零就找零。
大四那年她在校外创办了一份叫《异端》的电子杂志,所采所编全是敏感的社会选题,少了深大那层铁布衫,《异端》并未存活多久,她却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异端,所思所想,开始与众人异。
深大的就业率向来傲视群雄,身为校内知名社团负责人,不是没有企业看中她的综合能力而递来橄榄枝,她却一个个回拒,再好的待遇许诺也没动心。
她没去考教师资格证没去考公务员编制也没考研,毕业论文最早写完,小自行车一骑,去了《深圳×报》排队面试,开始了实习。
实习期没有工资,能不能转正未知,转正后有没有编制难说,她却干得比谁都拼命。
她那时甚至没和相熟的任何媒体朋友打打招呼找找关系,去谋个起点更高一点的媒体,旁人不知她在想什么,都道她不懂借力,没有善巧方便地去做这道题。
她已是个大人了,少年时不曾开口求人,如今愈发不会,父母面前都从没开过一次口,更何况向别人。深大给了她蜕变,赋予了她翅羽,却无法改变她内心那个孑立的小孩,从小到大那个孩子都没学会去开口请求,老早就习惯了靠自己。
她不怕零起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大不了从头做起。
(七)
采那时的理想是当个真正的记者,为此故,投入了身心。
奈何明珠暗投,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她并未得遇一个合适的起飞基地。
校园和社会两重天,在这里真正写稿和采访的时间不到百分之十,大部分时间都在围着各种所谓的领导转,有饭局她就会被叫上,而且一定被安排坐在领导身边,像道名菜一样,领导先请。
也不知为何,老男人的饭局上,总有人饶有兴趣地想把这样的年轻女孩灌醉。
她本是不会喝酒的,但她自幼喝着比酒还冲头的东西,倒是不怯端杯。8岁就干活持家,10岁她就有了二头肌,幸亏她这个乡下出身的客家妹子身体好,撑得住,堪堪能保持清醒不被灌醉。
她不醉,侧旁的人就愈发来劲,油腻的中年人一手端杯,一手桌下放上她的大腿:小姑娘大有前途哈,年轻有为……
话中话她不接茬,也不去抚落那只龌龊的爪子,只是直视着那张泛着红烧鲍鱼光泽的肥脸,不笑不怒面无表情,就那么一直看着,一直看到对方不尴不尬,乃至讪讪收敛。
有些事情勉强能忍,有些却无法去忍。
那是2008年,某一说名字全国人民都如雷贯耳的著名奶企被爆出质量问题,奶源大有问题,和其他几个大型奶企一并与三聚氰胺这四个字沾了边。
此事后来导致全国媒体哗声一片,有良知的媒体及媒体人均站了出来,而在热议之前,事情刚刚发端之时,她一个小实习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选题,迅速做足了这方面的功课,拟好了初步稿件。
方案刚报上去,有个任务就交代了下来——你们几个新人放下手里的活,先凑本书吧,一个企业的自传,主旨是做好正面宣传。
这个企业就是那个企业,尝到了暴风雨初来的滋味,危机公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