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幸福属于哪一边?(第3/5页)
坟墓到底有怎样奇怪的魔力?除了骨头,它们是不是还掌握了更多秘密?或许,除了死者的记忆,这里还保存了他们曾经存在过的印记。或许,就连石头都渗透了他们的故事。穆奥的坟墓沉默、孤寂,被人遗忘在南康河边,它似乎想诉说什么。我的到来仿佛又带给它一丝生机。如果抛开时间的维度,过去的一切会不会一直存在于此,等待想被它感动、被它激励的过客?
我将老挝作为1992年的最后一站。如果我最终决定下一年不再飞行,那么我就可以很方便地从这里回到曼谷。来到老挝的第一刻,我就想到了许多新奇的点子。我试图研究这段旅程不同寻常的一面,继而发现了许多曾经不会注意的事情。突然间,所有事物仿佛都与另一个世界相连;我通常见到其社交面孔的人有了第二层本质,与我的兴趣相吻合。
在琅勃拉邦的最后一天,我乘坐小船沿着湄公河前往著名的坦丁洞,探访七千尊佛像。这些洞穴位于河岸陡峭的山坡上,战争时期,老挝共产党巴特寮占领了附近区域,并朝这些洞穴射击,那时候我没有成功到达进行报道。如今,大量雕塑被人偷走,卖给了曼谷的古董商,但我还是决定前去探访。我的未来不就像是湄公河一样一路奔流到了前方吗?我想一探究竟。
主洞穴里,一群老挝人正在一尊石佛前跪拜,询问自己的未来。我也跟着问了。过程很简单:双手慢慢地摇晃一盒小竹签,直到其中一根掉落到地面。每根竹签上都有个数字,对应一张写着小字的纸条。我的是第十一签,纸条上写着:
将你的箭射向巨人库潘(Ku Pan)。你一定能将他杀死。很快,你就没有敌人了,你的名字会传遍全世界。你的子民需要你,你必须接着帮助他们。如果你做生意,你会亏得一文不剩。你不会得疾病。旅行有益于你。
当时我没有多想。但是之后,当我在万象的法国大使馆参加圣诞晚宴,我又不小心从袋子里翻出这张小纸条时,突然间,它像一颗小火星一样点燃了熊熊烈火。这场正式的晚宴瞬间热闹起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谈论起占卜师、预言、魔法。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有一段经历。或许因为我们正坐在洁白的大屋子里,被九重葛和兰花围绕,窗外的秘密花园里树立着几尊古老的雕像,餐桌上的烛光摇曳跳动——又或者是因为欧洲和它的现代逻辑当时离我们无比遥远。我的小纸条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大家开始坦白自己的经历。
“有一位占卜师改变了我的人生。”坐在我对面的那位美丽优雅的女士对我说,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刚从巴黎来。大学时,她不小心怀孕,不久,孩子的父亲(她的同学)就在一次滑雪事故中丧生。他们共同的朋友对她照顾有加,他们之间因此萌生了爱意。有一天,这位朋友的母亲找到一位占卜师。占卜师说:“你的儿子将成为别人的孩子的父亲,他千万不能这么做。这会毁了他的一生。”母亲将占卜师的话告知了那位朋友,他震惊了,并取消了婚礼。“于是,”坐在大使夫人右边的男士接着说,“我成了孩子的父亲。”
听起来是一个典型的案例:母亲借占卜师之口说出了她无法对儿子说的话,通过神秘学的威慑力,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饭桌上的其他人都感到吃惊,那位优雅的女士自己也对占卜师的神力深信不疑。说到我的占卜师,所有人都同意我要听取他禁止飞行的警告的决定。
破晓时分,我踏上飞机,飞往石缸平原。平原位于老挝北部的山谷中,点缀着神秘巨大的石缸,有些高达两米多,上面雕刻了精美的花纹。是谁制作了这些石缸?用来装什么?人类学家说,它们可能是骨灰罐,由迁徙至此的古中国人建造,这些人现在已经绝迹。然而,老挝人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传说。“这是盛酒的罐子,”他们说,“由巨人建造。山顶有一张巨大的石桌,从古至今,巨人们都在那里举办宴会。”但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那张石桌。
我在这一带待了三天。成熟的罂粟花渐渐脱落红色、紫色、白色的花瓣,妇女们剪开果实,将里面珍贵的黑色黏稠液体接进碗里。大山里的芒族人正在庆祝他们的新年。年轻人热衷于最流行的运动:通过玩球来找配偶。每个村庄里,成排的姑娘穿着传统裙装站在一排男孩子对面,双方一边来回传递一个布球,一边唱着当地的小调:“如果你爱我,就把球扔得高一点;如果你想要我,就打扮得美丽一点。”
一名特殊的向导克劳德·文森特随我同行。他是法国人,五十岁左右,非常有教养,从少年时期就在老挝居住。他同一位老挝女士结婚后,就一直长居在此,即使1975年老挝共产党巴特寮掌握了政权,他也没有离开。战争时期,我们经常碰面,但是没有深入了解。对他来说,我就是众多刁钻的记者中普通的一员,像秃鹰一样,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便突然来到老挝。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克劳德想让我理解他是多么热爱这片土地古老而又美丽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