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尼·赫·凯切尔(1842—1847)(第9/14页)
他的猜疑也变本加厉,每一句不谨慎的话,他都认为是有意识的,包含着恶意,企图侮辱他,而且不仅侮辱他一人,还要侮辱谢拉菲玛。她呢,哭哭啼啼,抱怨命运,为凯切尔难过,这样,由于精神的反射作用,他自己的猜疑又以十倍的威力回到了他那里。他那种谴责性的友谊变成了要在我们身上找过错的情绪,变成了监视,警察的毫不松懈的侦查,结果,朋友们的小缺点在他眼中越积越多,终于掩盖了他们的其他一切方面。
在我们纯洁、明朗、成熟的友谊圈内,出现了女仆房的说长道短,外省小官吏的讥刺挖苦。凯切尔的火气变成了传染病;经常的指责、解释、调停,损害了我们的夜谈和聚会。
这种腐蚀性尘埃侵入了一切裂隙,日复一日地破坏了我们与朋友间的巩固联系。我们大家都会受流言蜚语的影响。连格拉诺夫斯基也变得阴沉了,肝火旺了,不公正地替凯切尔辩护,发脾气。凯切尔对我和奥加辽夫有了意见,便找格拉诺夫斯基诉说。格拉诺夫斯基并不相信,但同情“体弱多病、心情苦闷、仍然充满爱心”的凯切尔,因此袒护他,对我大加指责,说我缺少忍耐心:
“你要知道,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这是一种病,是谢拉菲玛的影响,她善良,但没有知识,思想闭塞,她把他一步步推上了这条不幸的道路,你却与他争吵,仿佛他是处在正常状态。”
为了结束这不愉快的故事,我不妨举两个例子……它们清楚地说明,我们离波克罗夫村煮咖啡的理论已多么遥远。
1846年春的一天晚上,我们五个熟人聚集在一起,其中一人是米哈伊尔·谢苗诺维奇。
“你今年在索科洛沃租了房子没有?”
“还没有,我没钱,那儿是要预付租金的。”
“难道你一个夏季都待在莫斯科不成?”
“等一下再说,以后看吧。”
这就完了。谁也没把这谈话当一回事,过一会儿便转入了别的话题。
第二天饭后,我们打算上科恩采沃,这是我们从小喜爱的地方。凯切尔、科尔什和格拉诺夫斯基想与我们一起去。大家动身了,一切都很好,唯独凯切尔闷闷不乐,扬起了眉毛;但最后大家都弄得不欢而散。
春天的晚上没有灼人的炎热,但暖洋洋的;树叶刚开始发青;我们坐在花园中说说笑笑。凯切尔沉默了半个来小时,蓦地站起身子,走到我面前,露出费麦法庭37检察官的脸色,哆嗦着嘴唇,对我说道:
“你真不赖:昨天那么巧妙地提醒米哈伊尔·谢苗诺维奇,他借了你九百卢布,还没还你。”
我真的一点不明白,特别因为我总有一年没想到谢普金的这笔欠款了。
“手段高明,没有说的。老头儿现在没钱,带着一大家子人,正打算去克里米亚,你却当着五个人的面对他说:‘我没钱租别墅!’嘿,真不要脸!”
奥加辽夫替我辩护,凯切尔便攻击他;荒谬的指责没完没了。格拉诺夫斯基想劝解,但劝不住,与科尔什先走了。我很生气,觉得受了侮辱,也态度强硬,不肯让步。凯切尔皱紧眉头,看了看我,一言不发,独自步行走回莫斯科。我们剩下两人,只得在沮丧和气愤中坐车回家。
这次我打算重重教训一下凯切尔,即使不绝交,也得暂时与他断绝来往。他感到懊悔,痛哭流涕。格拉诺夫斯基从中调停,找纳塔利娅谈,显得很伤心。我和解了,但并不愉快,对格拉诺夫斯基说:“这至多三天。”
这是一次郊游,还有另一次。
两个月后,我们住在索科洛沃。凯切尔和谢拉菲玛晚上要回莫斯科。奥加辽夫骑了自己的切尔克斯马“短剑”送他们;他们之间没有争吵,也没有口角。
……过了两三个小时,奥加辽夫回来了;我们觉得一天这么和睦地过去,很高兴,便各自去睡了。
第二天格拉诺夫斯基来了,他昨天在莫斯科。他在花园中遇到我,显得心事重重,比平时忧愁,最后对我说,他很难过,想跟我谈谈。我们走过长长的林荫路,坐在长凳上;那儿的风景,凡是到过索科洛沃的人都是知道的。
“赫尔岑,”格拉诺夫斯基对我说,“如果你知道我多么烦闷,多么痛心……不论怎么说,我爱大家,你知道……我看到一切正在崩溃,心里有多难过。好像故意要捉弄我们,那些小错误,可恨的隔膜,不注意礼貌……”
“出了什么事,你讲吧,啊?”我问,真的有些惊慌。
“这样,凯切尔对奥加辽夫非常生气,说真的,也难怪他生气;我尽力斡旋,能做的都做了,可是我没有办法,特别是当事人什么也不愿做。”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