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家庭悲剧(第10/40页)

最后,由于没有全德国的伟人,她们只得降低要求,寻找小有名气的地方性天才;于是所有的女人都对他们趋之若鹜,爱上了他们,所有的姑娘都为他们发狂,给他们绣背带和拖鞋,偷偷赠送各种纪念品,却不留下自己的姓名。

40年代的德国,思想界异常活跃。这是不难理解的,这个民族像浮士德一样在书斋中消磨了大半生,终于想走进市场,看一下花花世界了。现在我们知道,这只是枉费心机,新浮士德从欧白赫酒寮又返回了书斋。但当时还不是这样,尤其德国人,革命精神的每一次跳跃都得到了他们的热烈响应。正是在这个时代的高潮中,黑尔韦格的政治诗发表了。我在那些诗中从未发现多大的才华,只有他的妻子才会把黑尔韦格与海涅相提并论。但海涅尖刻的怀疑精神已不合当时思想界的口味。40年代的德国人需要的不是歌德,也不是伏尔泰,而是贝朗瑞的诗歌和按照莱茵河那边的风格改编的《马赛曲》。黑尔韦格的诗有时结尾只是原封不动的法文口号:“共和国万岁!”这在1842年可以产生热烈的效果,但在1852年,谁也不会理会它们。要人反复诵读这些句子是不可能的。

黑尔韦格是民主主义的桂冠诗人,在德国每到一地都有宴会欢迎他,最后他到了柏林。大家竞相邀请他,为他举办晚宴和舞会,大家希望见到他,甚至国王本人43也产生了与他谈话的愿望,以致御医申莱恩认为必须引见黑尔韦格,满足这种愿望。

在柏林离王宫几步远的地方,住着一位银行家44。这个银行家的女儿早已倾心于黑尔韦格,尽管她还没见过他,也对他毫不理解,但是她读了他的诗,觉得她的天职便是使他得到幸福,给他的桂冠增添一朵美满家庭的玫瑰花。当她第一次在她父亲举行的晚会上见到他时,她终于相信这就是他,他也真的成了她的

一往情深、坚定不移的姑娘展开了大胆的进攻。起先,二十四岁的诗人听到结婚,尤其是跟容貌奇丑,作风像容克军官,讲话粗声粗气的女人结婚时,他吓得倒退了几步;未来已向他敞开了金碧辉煌的大门,舒适的家庭和妻子对他算得什么!……但是银行家的女儿向他敞开的却是现实的装满金币的钱袋,意大利和巴黎的旅行,斯特拉斯堡馅饼和沃若牌名酒……诗人是穷光蛋,像伊洛斯45一样。寄居在福伦46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动摇了,动摇的结果便是……接受了婚事,甚至忘了向福伦老人(福格特的外公)告辞和致谢。

埃玛亲自告诉我,诗人为嫁妆问题作了详细而明确的谈判。他甚至从苏黎世寄来了家具和窗帷之类的图样,要求在结婚之前运出这一切——这是他的条件。关于爱情,他什么也没考虑,因此必须用别的东西代替它。埃玛明白这一点,决心靠其他手段巩固自己的权力。在苏黎世过了一段时间,她便把丈夫带到了意大利,然后又一起住在巴黎。她在这里给自己的“宝贝”布置了一间书房,里面有柔软的沙发,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贵重的地毯,小小的青铜雕像,整个生活显得安闲而空虚;这对他是新鲜的,他喜欢这种生活。就这样,他的诗才暗淡了,创作的欲望消失了;她为此生气,设法鼓励他,但同时又日甚一日地把他拖进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泥坑。47

她本人其实并不愚蠢,而且精力充沛,比他能干得多。她受的教育是纯粹德国式的,读书很多,五花八门,但都不是必要的;她什么都学一点,又什么都不精通。她缺乏女性的优美风度,这常常给人不愉快的印象。从刺耳的声音到笨拙的举动和粗俗的容貌,从阴冷的眼光到爱谈轻薄话题的下流习惯——一切都带有男性的气质。她当着大家的面向丈夫讨好,就像上了年纪的男人向年轻姑娘献媚一样;她总是注意他的眼色,还示意别人看他,给他整理围巾和头发,不识时务地、不合分寸地夸奖他。在外人面前,他感到不好意思,但在自己朋友中间,他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仿佛主人一心在办事,毫不在乎他的狗正热心地舐他的皮鞋,向他献媚。有时客人走后,这也在他们中间引起一些小争执;但是第二天,一往情深的埃玛又故技重演,开始用爱情来惹人讨厌了,他也重又为了舒适的生活,为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忍受这一切了。

她把自己的宝贝惯坏到了什么程度,下面这件小事便是最好的说明。

一天饭后,屠格涅夫上他们家,发现黑尔韦格躺在沙发上,埃玛正替他揉脚。看到他进屋,她便住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