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四章(第2/11页)
1848年5月初,我从罗马到达巴黎时,巴枯宁已在波希米亚,对着守旧派修士、捷克人、克罗地亚人和民主派人士,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说了;这种演说一直继续到温迪施格雷茨公爵13架起大炮,使他的口才无法再发挥的时候为止(可惜这位公爵选择的时机不佳,以致殃及池鱼,连他的夫人也饮弹身亡了)14。逃出布拉格以后,巴枯宁在德累斯顿成了军事首长;这位从前的炮兵军官向拿起武器的教授、音乐家和药剂师们讲授军事科学……还建议他们把拉斐尔的《圣母像》和牟利罗15的各种画挂在城墙上,靠它们来阻挡普鲁士军官的进攻,因为这些军官都受过严格的古典式教育,看到拉斐尔的名画便不得不手下留情。
炮兵学总是对他大有帮助。从巴黎前往布拉格的路上,他在德国境内碰到了骚乱的农民,他们正在一个城堡前面吵吵闹闹,大叫大喊,不知怎么办才好。巴枯宁立刻跳下马车,没有时间打听这是怎么回事,便命令农民排成队列,熟练地教会了他们打炮,以致等他重新上车,继续赶路时,城堡四周已经烟雾弥漫了。
巴枯宁总有一天会克服懒散习气,履行自己的诺言,把他在德累斯顿被占领后开始的漫长殉难史公之于众。我在这里只谈主要的几点。巴枯宁被判了上断头台。萨克森国王把砍头改成终身监禁,后来又毫无理由地把他移交给奥地利。奥地利警方企图从他嘴里了解斯拉夫人的活动情况。巴枯宁被关在格拉德钦,警方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于是又把他送往奥尔米茨。他给上了镣铐,还派了大队龙骑兵押送,跟他一起坐在马车里的军官甚至把手枪上了膛。
“这是为什么?”巴枯宁问,“难道您以为,在这种条件下我还能逃跑?”
“不,可是您的朋友们可能把您劫走,政府得到了这方面的情报,为了防备万一……”
“怎么样?”
“我奉命把枪口对准您的脑袋。”
队伍随即向前疾驰。
在奥尔米茨,巴枯宁被用锁链锁在墙上,在这种状况中生活了半年。最后,奥地利觉得白白养活一个外国囚犯不太值得,于是提议把他交给俄国。尼古拉根本不需要巴枯宁,但又不便拒绝。到了俄国边境,巴枯宁的锁链取下了——关于这个仁慈的行为,我听到过许多次;确实,锁链是取下了,但是宣扬这件事的人忘了补充一句:接着又套上了另一条重得多的锁链。奥地利军官移交犯人以后,便得索回锁链,因为那是帝国的财产。
尼古拉赞扬了巴枯宁在德累斯顿的英勇行为,把他关进了阿列克谢耶夫三角堡。然后他派奥尔洛夫16去传达口谕:希望他向他汇报德国人和斯拉夫人最近的动态(皇上不知道,这方面的一切细节都登在报上了)。他说,他“不是作为皇上,而是作为他的忏悔神父提出这要求的”。巴枯宁问奥尔洛夫,他应该怎样理解皇上所说的“忏悔神父”的意义,是不是说,他在忏悔中所讲的一切都会绝对保密?17奥尔洛夫不知如何回答——这些人大多只习惯于发问,不习惯于回答。巴枯宁写了一篇“报刊社论”。18尼古拉对此也表示满意,说道:“他为人聪明,心地不坏,但是个危险分子,应该关在牢里。”这样,蒙最高当局的关心,巴枯宁在阿列克谢耶夫三角堡中待了整整三年。待遇大概不错,以致连这个大个子也有些受不了,竟想一死了事。1854年,巴枯宁被转移到了施吕瑟尔堡。尼古拉担心查尔斯·内皮尔19会搭救他,其实查尔斯·内皮尔和他的舰队不是要使巴枯宁走出三角堡,而是要使俄国脱离尼古拉的统治。亚历山大二世尽管有时会大发慈悲,宽宏大量,却仍把巴枯宁留在堡垒里,到了1857年,又把他移送东西伯利亚居住。在伊尔库茨克,他经过九年的监禁之后第一次获得了自由。幸运的是边区长官是个怪人,一个民主主义的鞑靼人,自由主义的专制暴君,米哈伊尔·巴枯宁和米哈伊尔·穆拉维约夫20的亲戚,他也姓穆拉维约夫21,但这时还没获得阿穆尔伯爵的称号。他让巴枯宁喘了一口气,可以过人的生活,阅读书报杂志,还与后者一起幻想未来的革命和战争。出于对穆拉维约夫的感激,巴枯宁甚至在头脑里任命他当了未来的地方自治军司令,预备在将来便派这支军队去消灭奥地利,建立斯拉夫联盟。
1860年,巴枯宁的母亲上书沙皇,要求准许她的儿子返回俄国。沙皇说,只要他还活着,他不会让巴枯宁从西伯利亚回来;但是为了向她表示皇上的关心,让她多少得到一点安慰,他准许他在政府机关当了一名文书。
这时巴枯宁考虑了皇上红润的脸色和四十岁的年纪,决定逃走;我认为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最近几年的情况清楚不过地证明,他在西伯利亚已没有什么好等待了。九年的监禁和几年的流放已经太多。人们说,由于他的逃跑,政治犯的处境变坏了,这话不对,这不是由于他,是由于时代变坏了,人变坏了。巴枯宁的逃跑对米哈伊洛夫22的死和他受到的卑鄙迫害有什么影响?至于那个科尔萨科夫23受到的处分……那是不值一谈的。可惜他没有得到加倍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