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四章(第6/11页)
……1857年2月5日参加了沃尔采尔的葬礼以后,送葬的人各自回家了,我也回到了自己屋里,凄凉地坐在写字台前,头脑里出现了一个忧伤的问题:随着这位长者的埋葬,我们与波兰流亡人士的联系是否也埋葬了呢?
老人亲切的个性在不断发生的误解中起了调和作用,现在他去了,可是误解依然存在。与波兰人中的这个或那个,我们可能保持着友好的感情,来往密切,但彼此往往缺乏一致的理解,因此这种关系往往显得勉强,和好而又并不坦率,我们彼此迁就,也就是削弱自己的个性,在相互的交往中,几乎总是尽力克制自己最优良的方面。
通过商谈取得一致的理解是不可能的。我们是从不同的立场出发,我们的道路只在对彼得堡专制政权的共同憎恨上发生交叉现象。他们的理想在他们后面34,他们是要走向自己的过去,那被暴力切断了的过去,他们的道路只能从那里继续发展。他们在那里拥有无限的潜力,而我们所能提供的只是空虚的摇篮。在他们所有的行动和幻想中既有失望,也有同样多的光明信念。
他们是要让过去起死回生,我们却不如说是要埋葬过去。我们的思想方式,我们的憧憬,都与他们的不同,我们的全部才能,全部气质,与他们没有共同之处。我们与他们的联盟,在他们看来不是门当户对的婚姻,只是利害打算的结合。从我们这方面说,我们有的主要是真诚,但缺乏深厚的基础——我们意识到自己间接犯了罪,我们佩服他们的勇气,尊重他们坚定不移的抗争。但是他们能喜欢我们什么?尊重我们什么?他们是克服了自己的抵触情绪,才把某些俄国人看作可敬的例外与我们接近的。
在尼古拉皇朝的黑暗监狱中,我们与他们是同样关在铁窗里的难友,我们彼此有的主要是同情,不是了解。当窗户稍稍打开以后,我们便发现,我们来自不同的道路,也会奔向不同的目标。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我们感到兴奋,喘了口气,可是我们的兴奋却引起了他们的委屈情绪:俄国出现的新鲜气氛,使他们想起他们所失去的东西,而不是看到了希望。对我们说来,新时期带来了再接再厉的要求,我们向前冲杀,准备摧毁一切……而对于他们,这只是追荐亡灵和安魂祈祷。
但是政府再度把我们与他们焊接到了一起。对天主教徒和青少年的屠杀,对教堂和孩子们的袭击,对唱赞美诗和祈祷活动的镇压,使一切问题都沉寂了,一切分歧都消失了……那时我含着眼泪和悲痛写下了一系列文章,它们深深感动了波兰人。35
亚当·恰尔托雷日斯基老人从垂危的病榻上派儿子给我送来了热情的信;在巴黎,波兰人推举代表团向我递交了致敬信,在信上签名的有四百来人,其中有的还是住在阿尔及利亚和美国的波兰流亡者。看来我们的结合已牢不可破,但是深入一步,分歧,明显的分歧便出现了。
……一天,克沙堆里·布拉尼茨基,霍耶茨基36和另外几个波兰人到我家来,他们都是路过伦敦,特地为那些文章跑来向我致谢的。我们谈到了对康斯坦丁的枪击事件。37
“这次暗杀会给你们带来很大危害,”我说,“本来政府也许会作出一些让步,现在它决不会退让,只会变得加倍残酷。”
“可我们就希望它这样!”霍耶茨基说,情绪激烈,“对于我们,最大的不幸便是让步……我们希望彻底决裂……公开战斗!”
“我衷心希望你们不致为此后悔。”
霍耶茨基露出了讥笑,没有人再讲一句话。这是1861年夏。过了一年半,帕特列夫斯基38取道彼得堡回波兰时,讲的也是这番话。
争吵是不可避免的!
巴枯宁相信,在俄国可能爆发农民的武装起义,我们也有一部分相信——连政府也这么相信呢,这从它后来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官方授意写的文章和官方判处的一些刑罚,都可得到证明。社会不安,人心浮动,这是无可争辩的,那时谁也没有预见到这种情绪会转变成疯狂的爱国主义。
巴枯宁不善于深入地分析形势的各个方面,只看到一个遥远的目标,往往把两个月的妊娠当作九个月。他不是用证据,而是用愿望来打动人们。他希望相信,便相信日穆德39和伏尔加,顿河和乌克兰都会像一个人一样站起来;一听到华沙出事,便相信我们的旧礼仪派可以利用天主教徒的运动,为分裂派争取合法的地位。
驻在波兰和立陶宛的俄国军队中,军官们的组织(波捷布尼亚便属于这个组织)在发展和壮大,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波兰人主观上指望它具有的,巴枯宁天真地相信它具有的那种力量,它却还远远没有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