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六章(第3/6页)

“仁慈的耶稣,赐福的耶稣!

弗·佩切林

1853年4月11日于克拉彭,

圣马利亚教堂。”

我带去了我的书,过了四天又收到了下面这封信。

“您的两本书10,我都非常仔细地拜读过了。有一章11令我特别震惊;我觉得,您和您的朋友们是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哲学和文学上。难道您认为,它们的任务就在于革新当今的社会吗?请恕我直言,历史的证明恰恰与您背道而驰。没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社会是靠哲学和文学革新或改造的。老实说(让我开诚布公地谈谈),只有宗教才是国家的根本;哲学和文学,这——唉!只是社会之树上两枝微不足道的花朵。每当哲学和文学鼎盛之时,每当哲学家、雄辩家和诗人掌握权力,解决一切社会问题的时候,社会便走向末日,走向衰落和死亡了。希腊和罗马证明了这一点,所谓亚历山大时代也证明了这一点;哲学从来没有这么发达,文学从来没有这么繁荣,然而这却是社会深刻退化的时期。每逢哲学企图改造社会秩序的时候,它必然发展为残忍的专制主义,例如,在腓特烈大帝,叶卡捷琳娜二世,约瑟夫二世12,以及一切革命失败的时期,便是如此。您随口说出了一句话,这也许是幸运,也许是不幸,随您怎么说;您说:‘法伦斯泰尔无非是改头换面的军营,共产主义也只能是尼古拉专制统治的变态表现。’13确实,我在您和您的莫斯科朋友们身上,看到了一缕悲观的黑影。您甚至自己也承认,你们都是奥涅金,也就是说,您和您的朋友们只知道否定,只知道怀疑,只知道失望。难道社会可以在这样的基础上改造吗?

“也许我这些话只是老生常谈,您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我写这些话不是为了辩论,不是为了展开论争,但我认为我有责任向您提出这一点,因为有时最敏锐的头脑和最美好的心灵也会在根本上错了,自己却还不知道。我给您写这些,是为了向您证明,我曾多么仔细地读了你的书,这也再度表明了我对您的尊敬和爱……

“仁慈的耶稣,赐福的耶稣!

弗·佩切林

1853年4月15日于格恩济岛

圣皮埃尔天主教堂。”

对这封信我用俄文作了答复:

“最尊敬的同胞:

“您的来信使我衷心感谢,请允许我就主要的几点简单谈几句。

“我完全同意您的观点:文学像秋天的花朵,是在国家灭亡前盛开的。不论是西塞罗字字珠玑的文章,还是他的淡而无味的道德说教,也不论是卢奇安14的伏尔泰式尖刻讽刺,还是普罗克洛斯15的德国式严谨哲学,都无法挽救古罗马的灭亡。但是请您注意,不论是艾勒夫西斯神秘教仪16,还是提亚纳的阿波罗尼奥斯17,或者其他一切延续和复活异端的企图,同样不能挽救它的灭亡。

“这不仅不可能,而且也不必要。我们根本不需要挽救古代世界,它的时代已经过去,新世界代替了它。欧洲完全处在同样的状况;文学和哲学的任务不是保留衰老的形态,而是把它们送进坟墓,埋葬它们,摆脱它们。

新世界正如当年一样在逐渐临近。您不要以为,我称法伦斯泰尔为兵营是失言。不,至今出现过的种种社会主义理论和学派(从圣西门到只知道否定的蒲鲁东)都很贫乏,它们只是儿童的牙牙学语,是这种思想的启蒙阶段,古代东方的特拉普提派和艾赛尼派18。但是谁没有看到,谁没有在心中感觉到,这些简单片面的尝试中包含着巨大的内容,或者谁会由于孩子的牙齿出得不顺利或生歪了,便惩罚孩子呢?

“现代生活的苦闷是黎明前的苦闷,是过渡时期的苦闷,希望来临前的苦闷,动物在地震前感到的烦躁。

“一切还没有跨过这一点。有的人想用暴力打开未来的大门,另一些人却想用暴力阻挡历史的潮流;一些人看到了未来的启示,另一些人却沉浸在回忆中。他们的活动只是互相掣肘,以致相持不下,陷在泥沼中。

“在这旁边是另一个世界——俄国。它的基础是带有共产主义精神的人民,只是他们尚未觉醒,给埋没在一层知识分子的表皮下,而这些知识分子陷入了奥涅金状态,生活在绝望中,流放中,忍受着您的和我的命运。对于我们,这是痛苦的。我们成了生不逢时的牺牲品;但是对于事业,这无关大局,起码并无重大影响。

“谈到新俄罗斯的革命运动时,我已说过,从彼得一世起,俄国的历史便是贵族和政府的历史。贵族阶级中包含着革命的酵素;它在俄国没有别的舞台,那公开的、流血的舞台,街头的广场,它有的只是文学的讲坛,我也就注意着它在这方面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