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13/14页)
“您这副嘴脸我看不顺眼!”老男爵夫人莉狄娅·斯塔尔冲我来了一句。
“您为什么化装成党卫军?”让法鲁克·德·梅罗德追问我。
“出示您的证件。”伊戈尔先生以命令的口气对我说道。
“您是犹太人吧?”列维—旺多姆问我,“好了,招认吧!”
“您总是以马塞尔·普鲁斯特自居吗,小骗子?”富热尔—朱斯加姆侯爵夫人也质问道。
“他最终得向我交待清楚,”舍里切夫—德博拉佐夫王妃断言道,“到洛里斯通街,死人也得说。”
布洛克又给我戴上手铐。其他人追问得更凶了。我突然一阵恶心,真想呕吐,赶紧扶住一扇大门。
“没时间这样耗了,”伊萨克对我说道,“走吧!”
“忍一忍,”布洛克警官也对我说道,“马上就到了,是93号。”
我踉跄几步,就瘫倒在人行道上。他们围住我。让法鲁克·德·梅罗德、保罗·阿雅卡瓦、伊戈尔先生、奥托·达·西尔瓦和列维—旺多姆,都身穿粉红色漂亮的常礼服,头戴无边软帽。布洛克、伊萨伊、伊萨克和萨乌尔仍然穿着绿色雨衣,就显得规整多了。富热尔—朱斯加姆侯爵夫人、舍里切夫—德博拉佐夫王妃、索菲·克努特和老男爵夫人莉狄娅·斯塔尔,每人都穿着水貂大衣,戴着无数钻石。
保罗·阿雅卡瓦抽着雪茄,不经意地将烟灰抖到我脸上。舍里切夫—德博拉佐夫王妃用高跟鞋逗弄他的脸蛋。
“怎么,马塞尔·普鲁斯特,还不想起来吗?”富热尔—朱斯加姆侯爵夫人问我。
“坚持一下,什勒米洛维奇,”布洛克警官恳求我,“穿过马路就到了。您瞧对面,就是93号……”
“这个年轻人很固执,”让法鲁克·德·梅罗德说道,“对不起,我要喝口威士忌,嗓子干我就受不了。”
他穿过街道,保罗·阿雅卡瓦、奥托·达·西尔瓦和伊戈尔先生都跟上去。他们进入93号,临街的门又关上了。
索菲·克努特、老男爵夫人莉狄娅·斯塔尔、舍里切夫—德博拉佐夫王妃,以及富热尔—朱斯加姆侯爵夫人,不大工夫也去同他们会合了。临走时,富热尔—朱斯加姆脱下水貂大衣,裹在我身上,她凑到我耳边小声对我说:
“这将是你的裹尸布。别了,我的天使。”
只剩下布洛克警官、伊萨克、萨乌尔、伊萨伊和列维—旺多姆。伊萨克抓住我的手铐链子,试图把我拉起来。
“别管他了,”布洛克警官说道,“他躺下会好受些。”
萨乌尔、伊萨克、伊萨伊和列维—旺多姆走到街对面,坐在93号的台阶上,一边注视我一边流泪。
“等一会儿,我也要去同他们会合!”布洛克警官对我说道,声音变得悲凄了,“洛里斯通街还要像往常那样,威士忌和香槟汩汩流淌。”
他的脸凑近我的脸。毋庸置疑,他同我的老朋友亨利·尚贝兰—拉丰一模一样。
“您就穿着党卫军服死吧,”他对我说道,“您很感人,什勒米洛维奇,非常感人!”
从93号窗户,我听见传出几声大笑、一首歌曲的副歌:
我喜爱杂耍歌舞剧院
喜爱杂耍演员
舞女轻快的表演……
“您听见了吧?”布洛克问我,他已经热泪盈眶,“在法国,一切都以歌曲结束!因此,您要看得开,保持好情绪!”
他从雨衣右兜掏出手枪。我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后退。布洛克警官两眼盯视着我。而在街对面的台阶上,伊萨伊、萨乌尔、伊萨克和列维—旺多姆一直在流泪。我凝望了一会儿93号的门脸,只见在玻璃窗里面,让法鲁克·德·梅罗德、保罗·阿雅卡瓦、伊戈尔先生、奥托·达·西尔瓦、索菲·克努特、老男爵夫人莉狄娅·斯塔尔、富热尔—朱斯加姆侯爵夫人、舍里切夫—德博拉佐夫王妃、视察员博尼,都向我做鬼脸,用拇指顶着鼻头并摇动四指表示轻蔑。我很熟悉的一种轻快的惆怅,侵入我的心扉。刚才蕾贝卡大笑,是有其道理的。我集中全身最后的力气,憋出来的却是一种神经质的、虚弱的笑声。这笑声很快扩大,以致我全身振动,弯下腰去。我完全定下神儿来,不在乎布洛克警官慢慢逼近了。他举着手枪吼道:
“你还笑?你还笑?你就骗吧,犹太小子,愚弄吧!”
我的脑袋爆开,但不清楚是子弹打的,还是乐开了花。
*
房间的蓝墙壁和窗户。我的床头站着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大夫。为了确认我不是做梦,就抬起右手抚摩我的秃顶。
“……是昨天夜里,我的几名男护士在法兰士—约瑟夫码头将您救起,送到我这波茨兰村的诊所。用一种精神疗法,让您的头脑清醒起来。可以保证,您将会变成一个健康乐观、喜欢体育的年轻人。对了,我建议您看一看《关于犹太问题的思考》,这是您的同胞让—保尔·施韦策·德·拉—萨特的一篇深刻的论文。无论如何,您应该明白这一点:‘犹太人并不存在’,正如施韦策·德·拉·萨特非常尖锐地这样指出。您并不是犹太人。在芸芸众生中,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再向您重复一遍,您不是犹太人,您在昏迷狂乱中,仅仅产生一些幻觉、幻视,不过如此,一种非常轻微的妄想狂……我的孩子,没有人想害您,大家只想同您和睦相处。现在我们生活在清平世界。希姆莱已经死了,当时您还没有出生,怎么可能记得这些事情。好了,理智一点儿吧,我恳求您了,我祈求您了,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