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第4/9页)

“一只脚脱臼了!”

他按摩了一下我的脚,突然使劲一拽,我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痛得钻心,而过了几分钟后,我却高兴得像醉汉一样一摇一摆地把抢救出来的东西,搬到我们的澡堂里。罗马斯叼着烟斗高兴地说:

“当油桶爆炸,煤油喷到房顶上时,我以为您要被烧死了。一条火柱向上升腾,升得很高,然后在天空中形成一股蘑菇云,整个房子被淹没在火里了。咳,我想,马克西姆要完蛋了!”

他已像平时一样,心态平静了,仔细地把东西收成一堆,然后对蓬头乱发的阿克西尼娅说:

“您就在这里坐着,看管东西,别让人偷走了,我去灭火……”

在山沟下面的烟雾里,飞舞着一些白色纸片。

“唉,”罗马斯说,“这些书真可惜!都是我心爱的书啊……”

已烧毁了四幢木房子。这一天天气平和,大火从容不迫地向左右扩展,它那灵活的火钩漫不经心地钩住篱笆和房顶,赤热的梳子在梳理着房顶上的茅草,大火的弯弯曲曲的手指像弹古斯里琴似的拨弄着篱笆,而在烟雾弥漫的空中则鸣响着幸灾乐祸的令人烦恼的炽热的烈焰之歌;烧成了灰烬的木头发出静静的柔和的碎裂声,金黄色的“乌鸦”从烟雾里飞出来,落在街道上和院子里;农民和农妇们混乱地奔忙着,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家的财物,不断地发出悲怆的哭声和喊声:

“水——水!”

只有在很远的地方,在山脚下的伏尔加河里才有水。罗马斯很快地催赶着农民,抓住他们的肩膀,推着他们,让他们聚集起来,然后把他们分成两组,指挥他们拆篱笆和大火两边的小房子。农民都顺从地听指挥,开始更合理地跟那吞噬着整排房子和整条街道的熊熊烈火开展斗争。不过他们还是有些畏缩,好像是在替别人干活似的,觉得没有希望。

我倒心情愉快,觉得从没有像现在全身有劲。在街道的尽头,我看见以村长和以库兹明为首的一群富农,袖手旁观地站着,什么事也不干,只会挥动手杖,指手画脚,大喊大叫。农夫们骑着牲畜从地里奔回来了,颠得胳膊肘跟耳朵一边高,妇女们向他们哭喊着,孩子们四处乱跑。

又有一个院子的房舍烧着了,必须赶快地拆除牲畜栏的一堵墙。这堵墙是用很粗的树枝编织而成的,而且墙上有些地方已经烧着了。农夫们已动手砍篱笆的木桩子,火花和木炭洒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连忙跳到一边,用手掌拍打着冒烟的衬衣。

“别怕!”霍霍尔大声喊道。

这种喊叫也没有起作用。于是,他从一个人的头上摘下一顶帽子戴在我的头上,说:

“您去从那一头砍过来,我从这里砍过去!”

我砍倒了一根又一根木桩子,篱笆墙终于动摇了。于是我便爬进墙里,从上面抓住它,霍霍尔则抱住我两只脚使劲一拉,整个篱笆墙便倒下了,差一点没扣在我的脑袋上。农夫们一起把篱笆拖到街上去。

“您身上烧着没有?”罗马斯问道。

他的关心更增加了我的力量和机智。我很想在这个我珍爱的人面前干出点与众不同的事情来。我拼命地干,就是为了得到他的称赞。在烟雾里,我们的一页一页的书页,像鸽子一样在空中飞舞。大火的火苗从右边被切断了,左边的火却扩展得越来越宽,已经蔓延到第十个院子了。罗马斯留下一部分农民继续监视狡猾的红色火蛇,把大部分人调到左边去。当大家经过那群富农身边时,我听见有人恶毒地叫喊:

“是他们纵的火!”

杂货铺老板则说:

“该到他们的澡堂里去查一查!”

这些话很不愉快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众人皆知,鼓励,特别是愉快的鼓励会增加人的力量。我就是受到鼓励才忘我地干活的,直到筋疲力尽。我还记得,当时我坐在地上,背靠着一件滚烫的东西,罗马斯把一桶水泼在我身上,围在我身边的农民敬重地小声说:

“这孩子真棒!”

“这个人垮不了……”

我把头贴在罗马斯的腿上,羞愧地哭了起来,他则抚摸着我的湿淋淋的脑袋说:

“您休息一下吧!够累的了。”

库库什金和巴里诺夫两人都被烟熏得像黑鬼一样。他们领着我来到山沟里,安慰我说:

“老弟,没有啥,事情都结束了!”

“你吓坏了吧?”

我还没有来得及躺下来休息一会儿,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山沟里我们的澡堂那边下来了十多个富农,走在前面的是村长,随后是两个乡村警察架着罗马斯的胳膊走。罗马斯没有戴帽子,湿漉漉的衬衣袖子被扯断了,牙齿咬着烟斗,他的脸色严厉而又阴郁得可怕。退伍兵科斯京挥舞着手杖,疯狂地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