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尼亚舅舅(第20/24页)

帖列金:是啊,真是值得叫阿伊瓦佐夫斯基画画的一场热闹啊。

玛里娜:我连想都不愿意想它。

停顿。

咱们的生活又要回到从前那个样子了,早晨八点钟吃早点,一点钟开午饭,黄昏的时候吃晚饭。样样事情都有个规矩,像个正经人家似的。(叹息)你看我这个造孽的老婆子,可有很久没吃过鸡蛋面条汤啦!

帖列金:是啊,这些时候老没吃着这个啦……

沉默。

玛里娜·季靡菲耶夫娜,我今天早晨走过村子里的正街,听见那个开杂货店的朝着我喊:“嘿,这个食客!”我心上就那么一酸哪!

玛里娜:不要理那些个,我的朋友,我们吃的都是上帝赐给的饭。就连索尼雅和伊凡·彼特罗维奇也是一样,没有一个人不做事闲待着来着,咱们个个都工作!索尼雅呢?

帖列金:在花园里,还有医生,他们两个人都在找伊凡·彼特罗维奇呢,怕他自寻短见。

玛里娜:他的手枪呢?

帖列金:(小声地)我给藏在地窖子里了。

玛里娜:(带着笑容)真造罪呀!

沃伊尼茨基和阿斯特罗夫由院子上。

沃伊尼茨基:躲开我。(向玛里娜和帖列金)走开,哪怕让我一个人只待一个钟头呢!这样的监视我可受不了。

帖列金:我走,凡尼亚。(用脚尖走出)

玛里娜:就看看这只火鸡啊!又咕咕咕的啦!(拾起毛线,下)

沃伊尼茨基:躲开我!

阿斯特罗夫:那我是再愿意也没有的啦,而且也是我该回去的时候啦,不过我得再跟你说一遍,你要是不把从我那儿拿去的东西还我,我是不回去的。

沃伊尼茨基:我什么东西也没有拿你的。

阿斯特罗夫:我不是跟你说笑话:不要耽误我,我该回去了。

沃伊尼茨基:我什么东西也没有拿你的。

他们坐下。

阿斯特罗夫:真的吗?你听着,我稍微再等一会儿,可是等我非用武力不可的时候可不要怪我。我们可会把你的手脚都捆起来,搜查你的。这我可预先告诉你。

沃伊尼茨基: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停顿。

居然笨到这个地步!两次都没有打中他!这我一辈子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阿斯特罗夫:你既然这么想玩手枪,那就很可以往自己脑袋里打进一颗子弹去。

沃伊尼茨基:(耸耸肩)这可也真叫奇怪。我刚刚犯的是蓄意杀人罪,可是你们不把我抓起来!你们并不把我交到法院。你们一定是认为我神经有毛病了。(恶意地笑)这么说,我是个疯子了!而他们呢,那些把迟钝、狭隘的灵魂,和冷酷得无耻的心地,藏在一个渊博圣人的学者面具之下的人们,他们却不疯!还有那些嫁给了老头子,然后再公然欺骗自己丈夫的女人们呢,她们也不疯吧?因为我看见了,我看见你是怎么吻她的!

阿斯特罗夫:一点也不错,我是吻了她的!而你呢,你还是那么没出息。(蔑视地把身子打了一个转儿)

沃伊尼茨基:(望着门)不,这个世界居然容我们活在上面,它也就真够疯的了!

阿斯特罗夫:这不就是疯话?

沃伊尼茨基:那你有什么办法呢?我既然是个疯子,就很有权利说疯话。

阿斯特罗夫:老一套的废话!你一点也不疯。你仅仅是古怪。一个老滑稽!我从前也认为所有古怪的人都是病态的,不是常态,可是,我现在却相信,有一点古怪才是人类的正常状态。你和别人也没有两样。

沃伊尼茨基:(两手蒙着脸)我羞愧!你真不知道我有多么羞愧啊!这比什么痛苦都难受啊。(绝望地)这把我的心都压碎啦!(趴在桌子上)怎么办,怎么办哪?

阿斯特罗夫:毫无办法。

沃伊尼茨基:给我点药吃,叫我镇定镇定吧!哎呀,我的上帝呀……我现在四十七岁了,就假定我能活到六十岁,那我还得活十三年。这够多长啊!这漫长的十三年,可叫我怎么往下过呀?没有一点东西来充实我这个生命啊!你明白吗……(狂热地握着阿斯特罗夫的手)你明白吗,我真恨不得能够改一个样子来过我的余年哪!我真恨不得能够在一个温和的清晨,一醒,就觉得自己已经过起一种新生活来了,过去的也都忘了,都化成云烟了啊!(哭)要重新开始一种新生活啊……告诉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做到呢?……从哪里入手呢?……

阿斯特罗夫:(不耐烦地)算了!还谈什么新生活呢!我们两个人都把自己的生活糟蹋得无可挽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