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第19/32页)

奥尔加:那就让她坐着去好了。

娜达莎:(惊讶)怎么能让她坐着去呢?她是一个用人哪。(含着泪)我不懂你,奥里雅。我有一个看孩子的保姆,有一个喂奶的奶妈,我们还有一个女仆和一个女厨子,还用得着这个老婆子干什么呢?她有什么用处呢?

后台响着火警的钟声。

奥尔加:这一夜就叫我老下去十年啊。

娜达莎:我们一定得互相取得谅解,奥里雅。你在中学,我在家里;你忙着教书,我操持着家务。如果我说用人们什么话,我可不是胡说的,我可不——是——胡——说的……从明天起,这个老贼,这个老疯子……(跺脚)这个老巫婆非滚出去不可!……不能再叫她招我不痛快!我不许!(恢复了平静)真的,如果你不搬到楼下去住,我们会不断地吵嘴的。这真可怕呀。

库利根上。

库利根:玛莎呢?现在可该是回家的时候了。据说火正往下灭着呢。(伸懒腰)只烧了一溜儿房子,可是刚一起火的时候。因为有风,所以叫人觉得像全城都着了似的。(坐下)我累极了。奥里雅,我的亲爱的……我时常想,如果不是玛莎,我一定会跟你结婚的。你多么好啊……我可真累坏了。(倾听)

奥尔加:什么事?

库利根:医生好像成心似的,偏巧就在今天喝醉了,他醉得厉害。(站起来)要是我没弄错,这就是他来了……你听见了吗?是他,他来了……(笑)看他走路的那个样儿呀,真是的……我要藏起来。(走过去藏在衣橱后边,站在墙角)啊!这个光棍!

奥尔加:他两年没有喝酒了,可是现在忽然一下就喝醉了……(走开,走到屋子的后部,娜达莎随着她走过去)

契布蒂金上;他走得很稳,一点也不东倒西歪的,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站住,往四下看看,然后走到洗脸盆那里,洗起手来。

契布蒂金:(心情不快地)叫他们都下地狱去吧……他们都认为,我既然是个医生,就一定什么病都会治;可是啊,我实在是什么也不会,我从前懂得的,现在全忘光了,一点也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奥尔加和娜达莎走出去,他没有看见。

叫他们都下地狱去吧。上星期三,我在札西坡治了一个女人……她死了,是因为我的错处,她才死的。不错……二十五年以前,我确是懂得些医道,可是现在呀,我全都忘光了,一点也不记得了。很可能我甚至就不是一个人,只是在这里假装着有胳膊、有腿、有脑袋;很可能我完全并不存在,也许只是我在这儿幻想着自己是在走、在吃、在睡。(哭)啊,不存在可多好啊!(止住了哭泣,心情不快地)没关系!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前天,在俱乐部,大家谈话的时候谈到了莎士比亚,谈到了伏尔泰……他们的著作我什么也没有读过,从来也没有读过,可是我做出了读过的神气。别人呢,也和我一样。多么庸俗啊!多么卑鄙呀!于是我就想起了星期三治死的那个女人来了……接着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觉得我自己的灵魂里有一种虚伪的、丑恶的、可憎的东西……我就跑了出来,就喝起酒来了……

伊里娜、威尔什宁和屠森巴赫上;屠森巴赫穿着一身最时式的新便服。

伊里娜:我们坐在这儿吧。这儿不会有人来。

威尔什宁:要不是有这些士兵,全城恐怕早已经烧光了。这些勇敢的男儿啊!(高兴得搓手)个个都是心地高贵的!多么勇敢的小伙子,真没有见过啊!

库利根:(走到他们面前)什么时候了,先生们?

屠森巴赫:过了三点了。天快要亮了。

伊里娜:大家都还在餐厅里坐着呢。没有一个人想回去。你们的那个索列尼,也坐在那儿呢……(向契布蒂金)大夫,你最好上床睡去吧。

契布蒂金:不要紧……谢谢你!(梳他的下髯)

库利根:(笑着)伊凡·罗曼诺维奇可真醉得厉害呀!(轻轻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好哇!古人常说:In vino veritas 。

屠森巴赫:大家都要求我组织一次救济灾民的音乐演奏会。

伊里娜:得啦!会有谁参加呢?……

屠森巴赫:只要我们想组织,这就不难。我觉得玛丽雅·谢尔盖耶夫娜的钢琴弹得好极了。

库利根:好极了,真的!

伊里娜:她有点忘了。她有三年没有弹了……也许都有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