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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说你在一九二九年之前从没见到……莫里斯?”

她笑了。“当然没有。但是对你讲的故事的一切细节都是我提供的。”

“还有一个叫罗斯的姐姐?”

“到索默塞特宅去查吧。”

“我会去的。”

烟点到尽头,她沉思着,让我等了一会儿。

“双胞胎生下来了。一年后我舅舅死了。我们发现他留下遗嘱,几乎把所有的钱财都给了我,但条件是比尔必须单方改姓德·塞特斯。甚至连德塞特斯——休斯也不行。这主要是我母亲的卑鄙行径。”她看着身边壁炉台旁边挂着的一串小彩饰画。“我舅舅是德·塞特斯家族的最后一个男人。我丈夫改了他自己的姓,从我的姓。采用了日本人的作法。这条你也可以确认。”她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些了。”

“远不止这些。我的天哪。”

“既然有关你的事我知道的这么多,能否让我叫你尼古拉斯?”

“不行。”

她双目朝下看,脸上还是带着那令人恼怒的微笑。这微笑以不同方式笼罩着他们所有人的脸:她女儿的、康奇斯的,甚至“安东”和玛丽亚的脸。似乎他们都受过专门训练,笑起来千篇一律,让人觉得他们高人一等,高深莫测。同时我怀疑,如果有人是负责这项训练的,那么她一定就是我面前这个女人。

“你可别以为你是第一个带着对莫里斯的怨愤站在我面前的年轻人,对我们这些帮助他的人都有怨愤。但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友好表示的人。”

“我有一些难听的问题要问你。”

“问吧。”

“先问些别的。为什么你在村里以唱歌剧著称?”

“我在本地音乐会上唱过一两次。我受过训练。”

“古钢琴就是弹起来叮叮咚咚的那一种吗?”

“正是,有什么不对吗?”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背对她的温柔,她那全副武装的贵妇气派。

“我亲爱的德·塞特斯夫人,不论你有多大魅力,多么聪明,多么会玩弄辞令,你都逃不了这个问题。”

她沉默良久。

“是你造成了我们现在的局面。这一点一定有人告诉过你了。你到我这儿来说谎。你到这里来的一切动机都是错误的。我用谎言回敬你。我用错误的动机回敬你。”

“你的女儿在这里吗?”

“不在。”

我转身面对着她。

“艾莉森呢?”

“艾莉森和我是好朋友。”

“她在哪里?”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

“我要求知道她在哪里。”

“在我家里是从来没有人提要求的。”她的脸毫无表情,但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我的脸,那神情就像一个棋手面对棋局。

“很好,我们可以看看警方对此有何看法。”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们会认为你很蠢。”

我又把脸转开,试图让她多说几句。但她坐在椅子里,我可以感到她在我背上的目光。我知道她坐在那里,在她的淡金色椅子里,就像德墨忒尔、刻瑞斯一类的女神坐在宝座上,不仅仅是一个在一九五三年将近五十岁的聪明的女人,在一间屋子里听着不远处的田野上一架拖拉机的轰鸣声。她扮演的角色深深植根于对一种理念的忠诚,而我对此根本不理解,另外也由于她对我不能宽恕的人的忠诚,以致她几乎不再成为一个角色。

她站起来,走向屋角的一张写字台,取来一些照片,排列在沙发后面的一张桌子上。她又坐回椅子里,并请我看那些照片。有一张是她坐在凉廊前的秋千座里。在另一端坐着康奇斯,两人中间是本吉。另一张照片上是莉莉和罗斯。莉莉对着镜头笑,罗斯照了个侧面,仿佛从莉莉身后经过,正在大笑。我又一次在背景里看到凉廊。下一张是旧照片。我认出了布拉尼。在别墅前的台阶上站着五个人。中间是康奇斯,他身边的漂亮女人显然就是莉莉·德·塞特斯。她旁边是一个用手搂着她的高个子男人。我看了照片的背面,写的是:布拉尼,一九三五年。

“另外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朋友。另一个是你的前任。”

“杰弗里·萨格登?”她点点头,但有一丝惊讶。我放下照片,打算来个小小的报复。“我追踪到了学校里一位战前的教师。他告诉了我许多。”

“哦?”她平静的声音里有些怀疑的意味。

“因此咱们最好都说真话。”

有一刻令人尴尬的沉默。她的眼睛探究地看着我。“他说什么了?”

“他说得够多的。”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接着,她又起身走到桌边去。她拿出一封信,撕去末了的一张,查看了一下,便递给我。那是内文森给我的信的复印件。信纸上端是他潦草的字迹:“希望这灰尘不会对收信人的眼睛构成永久的危害!”我看信的时候,她转身到桌旁的书架去找书。她取来三本书,默默交给我,换走了我手中的信。我咽下一句嘲讽的话,看了看顶上的一本,是一本课本,蓝色布封面。《学生中级希腊语选读》,威廉·休斯编注,剑桥大学,一九三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