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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干了眼泪,站在舷窗旁边,看着日落。她能听见从舞厅传来的乐队演奏的音乐声,她在心中琢磨,人们是不是正在黑暗之中跳舞。在她下面,在船员的舱位,有人伸出来一根钓线。他们一定是在钓鳕鱼。她真希望她也能有一根钓线,但是她不敢问人要,因为这有可能让人发现是她造成轮船停驶的。

在天黑下来的前几分钟,所有的灯火都亮了,甲板上有人欢呼起来,船又开始航行了。当轮船又开始驶往欧洲的航程时,霍诺拉望着白色的海浪在船艏凝聚,然后升腾起来。她不敢去餐厅,就着咸饼干和波尔多红葡萄酒凑合吃了一顿晚餐。后来,她在甲板上转悠了一圈,穿细条纹西服的年轻人询问她,他是否能够和她一起散步。她乐于有这样一个伴侣搀扶她的手臂。他说,他在旅行,想摆脱世俗的尘嚣,她猜想他是一个成功的年轻商人,非常自然地想在娶一个老婆和有孩子之前游览一番世界。一刹那间,她真想自己能有一个女儿嫁给他。然后,她可以给他在圣博托尔夫斯找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他们可以住在村子东端的新房子里。星期天,他们可以带着孩子们来探望她。当她累了,她走路迈步子就非常艰难了。他帮着她来到她的舱位,道了晚安。他的举止太得体了。

第二天,她在餐厅里寻找他。她纳闷,他是不是住在另一等级的舱位,或者他属于那种不来吃午餐、只在酒吧吃三明治的节食者。那天傍晚,当她在等待晚餐铃声时,他来到甲板上,来到她的身边。

“我没有在餐厅看见你。”霍诺拉说。

“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我的房舱里。”他说。

“但是,你不应该这样不与人交往,”她说,“你应该交朋友,特别像你这样英俊的年轻男子。”

“我想,如果你知道我的真实情况,”他说,“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啊,我不知道你在指什么,”她说,“如果说你是工人阶级之类的话,那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不同。去年夏天,我前往贾弗里想休息一下,你知道,我碰上了一个非常和蔼的夫人,和她交了朋友,她跟我说了同样的话。‘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她说,‘你就不会喜欢我了。’我于是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说她是一位厨娘。啊,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人。我继续跟她打牌。她是一位厨娘,对我没有任何分别。我不是那种自命不凡的人。哈维斯先生是一位除灰工,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常常到我家来喝上一杯茶。”

“我是一个逃票的人。”年轻人说。

她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海风。这信息对她显然是一个打击。啊,为什么生活似乎总是由一连串神秘的东西构成的呢?她曾经想象他是一个发达的成功人士,而实际上他只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流浪者。“你睡哪儿?”她问道,“你吃什么?”

“我睡在船艏厕所里,”他说,“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但你必须吃饭。”

“我知道,”他愁眉苦脸地说,“我知道。你瞧,我想到我所能做的是向什么人—比如说乘客—坦白,如果他们友好的话,他们会叫上饭送到房舱里,我就可以和他们一块儿吃。”

有那么一刹那,她还是非常小心谨慎的。他似乎太急切了。他进行得也太快了。这时,他的胃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而一想到他可能遭受的饥饿的痛苦排除了所有疑问。“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加斯。”

“我住在B甲板第十二房舱,”她说,“过一会儿,你到我这里来,我要让你吃顿晚餐。”

当她回到房舱时,她打铃叫来侍者,要了一份六道菜的晚餐。那年轻人来了,藏在浴室里。当桌上摆放好盖着盖子的菜肴时,他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看着他用餐让她感觉特别舒心。

他用完餐,掏出一包香烟,给她递上一支,仿佛她不是一个年迈的女士,而只是一个亲爱的朋友和伴侣。感受着海风吹拂的好处的她在纳闷,她的相貌是否变得更加年轻了。她接过烟卷,划了四根火柴点烟卷。当烟卷最终点着了,那烟味就像生锈的刀片割着她的喉咙。她一阵咳嗽发作,将烟灰撒在衣服的前襟上。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种有失尊严的情景,他正在讲述着他的人生故事,而她则双指优雅地夹着烟卷,直到烟卷的火熄灭。抽上一支烟肯定让她感觉年轻了。他告诉她,他已经结婚了。他有两个小孩,海蒂和彼特,而他的妻子跟随一个水手私奔,将两个小孩也带到加拿大去了。他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他在一家保险公司做资料员,过着孤独而空虚的生活。所以,一天中午午餐的时候,他上了船,船起航时他留下来了。他会损失什么呢?他至少可以看看世界了,即使他有可能被关在禁闭室里被送回去。“我想念孩子,”他说,“那是最要命的事。你知道我在圣诞节干什么了吗?我买了一棵小树,就是人们在小杂货店买的那种小树。我把它装饰起来,就在我住的房间里。我买了给孩子们的礼物。在圣诞节那天,我就假想他们来看望我。当然,那只是我自己欺骗自己。我打开所有的礼物,仿佛他们就在那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