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故国鬼魅_1988年夏末(第5/37页)
“看见了吗?”他说。萨缪尔点点头。他看见那条蛇没有头部。青蛙从腹部或背部被切开。青蛙有八九只,只有一只活着,四条腿在空中像蹬车似的踢腾。鱼被从腮部割掉了头部。盆底蓄起了一摊黏糊糊的鲜血,它们躺在其中。
“我打算用喷火器烧它们,”男孩说,“你知道的,杀虫喷雾加打火机。”
他用手势比画:擦打火机,将喷雾口凑近火焰。
“坐下。”他说。萨缪尔乖乖地坐下,男孩伸出两根手指放进血泊。
“咱们得帮你坚强起来。”他说。他将鲜血抹在萨缪尔脸上,眼睛下面两道,额头一道。
“看,”他说,“现在你上道了。”男孩把屠刀插在泥地里,让它立在身旁:“现在你真正活着了。”
3
太阳正在西沉,白昼的炎热逐渐消退,成群结队的蚊子嗡嗡叫着飞出树林,两个男孩钻出林木线,浑身泥水。他们走在萨缪尔从未见过的土地上,他逐渐远离了他所在的居住区,来到了另一个居住区:威尼斯村,这是它的名字。两个男孩的脸亮晶晶、湿漉漉的,他们在池塘旁洗掉了沾在脸上的动物血。尽管两人身高相同,年龄相同,体格也差不多相同(简而言之就是不高、十一岁和瘦巴巴的,就像完全绷紧的绳索),但无论谁看见都知道他们之中谁说了算。他叫毕晓普·福尔,也就是从树上跳下来的伏击者和动物杀手。他正在对萨缪尔说,他迟早会成为美国陆军五星上将。
“责任,荣誉,国家,”他说,“把战火烧到敌人家里。这是我的座右铭。”
“什么战斗?”萨缪尔说,他打量着威尼斯村的房屋,他从没见过这么宽敞的住宅。
“无论什么战斗,”毕晓普说,“遵命。”
他打算在军校毕业后以军官身份加入陆军,然后成为少校,然后上校,最后总有一天要成为五星上将。
“五星上将的安全保密级别比总统还高,”毕晓普说,“我会知道所有秘密。”
“你会告诉我吗?”萨缪尔说。
“不行。保密的。”
“但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国家机密。对不起。”
“求你了?”
“没门儿。”
萨缪尔点点头:“你会成为一名好将军的。”
结果,毕晓普在那一年被他就读的私立学校开除,他来到萨缪尔那所公立小学的六年级,成了萨缪尔的同学。圣心学院之所以开除毕晓普,是因为他自称“老子不服管”,也就是他用随身听放AC/DC乐队的磁带,叫一位修女“死开”,碰到任何一个愿意奉陪的人都要干上一架,哪怕对方是高中生,甚至是神父。
圣心学院是一所天主教K-12预科学校,假如你想让孩子进东海岸的精英大学,那么它就是这附近唯一的选择了。几乎威尼斯村所有家长都送孩子去那儿念书。萨缪尔从没进过威尼斯村,但平时骑自行车远途旅行时偶尔会经过威尼斯村的大门。那道大门由黄铜铸就,高三米。大门里的房屋是罗马式的豪华别墅,平屋顶,陶瓦,环形车道绕过夸张的喷泉。房屋之间的距离至少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每家后院都有游泳池。有的车道上停着外国运动轿车,有的停着高尔夫电瓶车,有的两者皆有。萨缪尔想象着住在这儿的会是什么人:电视明星,职业棒球运动员。但毕晓普说主要是“无聊透顶的办公室职员”。
“那家伙,”毕晓普指着一幢别墅说,“有一家保险公司。”“那家伙,”指着另一幢别墅说,“有一家银行还是什么的。”
威尼斯村有十九幢独门独户的房屋,每一幢都是标准的三层建筑物,六间卧室,四个全套卫浴设施的浴室,大理石厨台,五百瓶容量的酒窖,私人电梯,抗龙卷风级的防爆玻璃,运动室,能容纳四辆车的车库,每一幢的面积都是相同的四百九十平方米,建造时使用了一种经过特别处理的黏合剂,因此散发着淡淡的肉桂气味。房屋的完全相同事实上是个卖点,因为总有家庭会担心他们住的不是这个街区最好的屋子。房产商经常说,在威尼斯村你再也不需要“与阔气邻居比排场”。虽说能住进威尼斯村的家庭永远是他们原先居住地区的“阔气邻居”。然而,等级还是在其他方面悄悄地体现了出来。有些人家的后院加盖了凉亭或带纱帘的两层门廊,甚至灯光绿土网球场。特大号的卫星天线据说连莫斯科的信号都能收到。每幢房屋都是从同一个模子里铸造出来的,但装修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