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家宅精灵_1968年春(第13/24页)

轮到亨利了。所有女孩都在等待,都盯着他,玛格丽特盯着他,她们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亨利用拳头砸手套,摆出类似内野手的蹲伏姿势。费伊忽然很想保护他,感觉好像整个班级都想看一出好戏,想听到玛格丽特令人兴奋的残忍,就好像他们都希望亨利失误。但费伊也只能观看和祈祷。她再次望向玛格丽特,发现玛格丽特正在回头看她,费伊的胃里一阵翻腾,她涨红了脸,感到自己在瞪大双眼,觉得她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峙中已经败下阵来,玛格丽特冰冷的审视眼神说清楚了这里的尊卑关系:玛格丽特有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费伊不可能阻止她。

就这样,所有女孩都望着亨利,教练击球,球飞过泥土场地,亨利扑向左侧去接球。费伊忽然很生气。生气的对象不是玛格丽特,而是亨利。她生气的是,他即将在大庭广众之下惨败,是他害得她处于这个位置,愚蠢地和玛格丽特·施温格成了敌人。她生气的是她觉得自己对他负有责任,她要为他的弱点负责,就仿佛它们是她自己的弱点。他像幼儿似的蹒跚晃动,这会儿费伊恨死了他。他是她本人怪异而丑陋的镜像。她参加过许多婚礼,知道仪式上的经典台词:现在你们两人结为一体了。大家似乎都觉得这句话很浪漫,但费伊一想到其中的含义就会胆战心惊。此刻这个瞬间就是原因,就好像取出你的全部缺陷再乘以二。

但这个瞬间属于亨利。聚光灯照在亨利身上。他正在飞奔接球。

不用说,他的表现毫无缺憾。他抓住球,双脚站稳,把球直接扔向一垒,动作精确而迅速。完美。地滚球接球技法的典型示范。教练鼓掌,男孩们鼓掌,玛格丽特·施温格一言不发。

很快轮到她们擦马桶了,费伊坐在瓷砖地面上,觉得自己活得很惨。那个瞬间转瞬即逝,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费伊原本准备好了和玛格丽特发生冲突,肌肉的紧绷感觉还没散尽。此刻的她,就像一整条裸露在外的神经,内心依然闹得沸反盈天。先前她完全准备好了迎接冲突,此刻却感觉这一架好像已经打完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玛格丽特就在这儿,她也在卫生间里,坐在隔壁的小隔间里。费伊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就仿佛她是个烤炉。

她面前的马桶毫无污渍,雪白闪亮,散发着强烈的消毒水气味——上家政课的其他女孩几分钟前的杰作。老师在她们背后像军训教官似的踱步,讲述不干净的马桶有多么恐怖:疥癣,沙门氏菌,淋病,各种常驻的微生物。

“马桶再干净也不为过。”她说,把崭新的硬毛刷递给她们。她们蹲在地上(有几个坐在地上),清洗马桶内部,搅水,生成泡沫。她们冲洗、擦洗、漂洗。清洗干净的马桶。

“记住冲水的拉手,”施温格夫人说,“拉手很可能是最肮脏的地方。”

老师向她们演示该使用多少漂白粉,如何弯曲手臂以最有效地清洁马桶圈的底部。她教女孩如何帮她们未来必定会有的孩子保持清洁,如何通过保持卫生间清洁来防止感冒传播,如何防止卫生间的细菌向其他房间扩散。

“马桶冲水,”她说,“会将细菌溅到空气中,所以冲水前请先合上马桶盖并走到一旁。”

费伊正在刷马桶的当口,旁边隔间里响起玛格丽特的声音:“他在底下看起来很可爱。”

费伊不知道玛格丽特在和谁说话,她觉得恐怕不可能是自己,所以继续埋头刷马桶。

“哈喽?”玛格丽特说,轻敲墙壁,“家里有人吗?”

“什么?怎么了?”费伊说。

“哈喽?”

“你在和我说话?”

“呃,是啊?”玛格丽特的脸出现在隔板底下,她弯下腰,几乎上下颠倒,浓密的金色鬈发滑稽地悬在脸蛋底下。

“我刚刚对你说,”她说,“他在底下看起来很可爱。”

“谁?”

“亨利。还能是谁?”

“呃,是的,对不起。”

“我看见你在看他。你肯定心想他看起来很可爱。”

“当然了,”费伊说,“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玛格丽特看着费伊的项链,亨利的戒指挂在项链上。那枚偌大的蛋白石班级纪念戒指。她说:“你打算把那枚戒指戴在左手上吗?”

“没想好。”

“假如你们俩是认真的,那就戴在左手上。或者让他另买一枚戒指送你。然后你就可以脖子上一枚,左手上一枚了。朱尔斯就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