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夏天(第5/10页)

没有了希尔弗,战争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雨下得不是时候,我们无法到田里干活儿,杂草占据了优势地位。当它们超越了白丝阶段,整片田地都沦陷了,必须用手拔除。我们冒着雨在田里进行紧急抢救,决定牺牲欧洲萝卜的幼苗和最近种植的卷心菜。杂草已经泛滥成灾,需要大量时间抢救田地,而且杂草就快要撒种了。一棵苋菜竟然能够产生二十万颗种子,这些种子会在土壤中潜伏几十年,等待机会生根发芽。如果我们任其发展,就是在播种未来的麻烦。雨停了以后,我把所有的垄条都耙到地里,杂草和我们的作物同归于尽,后来我如释重负,就像一个叛徒做完坏事的那种解脱感。

我们的朋友和邻居帮了很大的忙,他们挽救了我们。麦克和劳里·戴维斯带着全部三个儿子过来帮忙,一整个周六都在帮我拔除洋葱地里的杂草,而这时候他们自己的农场也有很多紧急的活儿要干。拉尔斯过来看看我们在他的土地上怎么样了,结果马上就被拉进来干活儿,从谷物仓中清除最后一些陈年小麦和死老鼠,这样我们可以用来贮藏新的谷物。在种植季节,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回来一趟,以他特有的热忱帮我们完成各种紧急的工作。马克最好的朋友迈特从他在新泽西的农场中过来,带着他的小儿子杰克。迈特和马克曾经一起在“创世记”(Genesis)工作过,这是一个由激进的修女创建的生物动力蔬菜农场。看着他们收获作物让我感到难为情,因为我采摘一垄豌豆所花的时间,他们可以摘两垄。我将豌豆浸泡在冷水中,去除它们在田地中的热量,这时迈特去帮马克屠宰一头阉牛。(我担心这会让杰克感到不安,毕竟他只有六岁。但是他已经看惯了大型动物的内脏。“感觉就像篮球一样呢。”他用手戳着阉牛紧绷硕大的第一胃,柔声说道。)马克的姐姐琳达在生育第一个孩子之前拥有了自己的农场,她和她的家人来农场探望我们,立即被扔到马铃薯田里,拔除长得很高的黄色野生芥末,它们已经有了撒播种子的危险。我的父亲开两三天的车过来,接手马克的工作,在我骑着山姆往前走的时候操作单马拉中耕机。他现在仍然经常提起,当时看到我们如此努力地工作,只是为了显而易见注定失败的东西,他有多么心碎。一天下午,一车从缅因州来的年轻游客在路边停下来,为我们的马和中耕机拍照。马克在田地里遇见他们,迅速搭上话,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马克就把锄头塞到他们手里,让他们在胡萝卜田地里干活儿。

我们晚上在农场漫步的时候,需要收获的作物清单越来越长。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在豌豆田里巡游,一把一把地吃豌豆,豆荚十分饱满,看起来就像留下了凹痕一样。在豌豆田旁边,小鹿进入了莴苣田,将每一个莴苣菜心都咬上一口,尝了一百棵,但一棵也没有吃完。马克晚上也喜欢这样吃莴苣。他用刀子割一个莴苣下来,把头埋进去,用牙齿扯下甜美的菜心吃,把其余的部分扔掉。这是农夫的特权,虽然是一种堕落浪费的行为,但这让我们感到非常富有。

问:为什么务农就像谈恋爱一样呢?

答:因为你耕种不一定得到收获。不不不,这是在说谎。你如何去耕种、培土、施肥、收割、贮藏,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收获。

希尔弗痊愈了。冰雹与我们擦肩而过。最严重的危机已经过去了。番茄沉甸甸地压在藤蔓上。旁边的玉米生机勃勃,傲视一切,长势良好的地方高达十英尺。玉米!在我看着它的时候,它这样宣告着,绿油油的感叹号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洋葱颈部塌下来,躺在地上。“它们怎么了?”我问马克。“没事,”他说,“这是衰老了。它们已经结束生长了。”

自由生长的牧场已经与我的胸齐高了。我们晚上走到割过草的地方,一群黑色的蟋蟀从我们眼前跳过,就像船头腾跃而起的海豚。农舍后面的池塘已经缩小了一半,密密麻麻的青蛙待在里面。每天下午,一只蓝色苍鹭会飞过来,耐心等待。静止,静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一只青蛙。青蛙在苍鹭的嘴里挣扎,苍鹭抬了一下楔形的头,将青蛙吞了进去,然后继续它完美的静止状态,如舞蹈演员一般,抬起一条纤瘦的腿站立着,膝盖向后弯曲。

一种新的天气来临,湿润沉闷,农场十分富饶,几乎令人感到压抑。西葫芦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一个大怪物,留在炎热草地上的一根膝节骨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苍蝇卵。由成熟到腐烂,只有一步之遥。

这个季节衰退的代言人,要数番茄天蛾幼虫了。谁能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呢?它们像马克的拇指一样粗,至少一样长,有着平滑柔软的表皮,呈现绿苹果色,上面有白色的细纹。从某种角度看,它们很漂亮,是精雕细琢的活生生的艺术;但从另外一种角度看,它们是绵软、可怕、贪婪的敌人。无论从哪种角度,我都不得不佩服它们的伪装。我得盯着受破坏的植物很长时间才能发现这种虫子,尽管它们存在的证据显而易见:消失的叶子,被吃光的茎,留下的湿润的大团黑色粪便。有时候,当我很靠近但仍旧看不见幼虫的时候,它发出的微弱但极具威胁性的啪嗒啪嗒啪嗒声暴露了自己。马克告诉我它们会咬人,所以我用工具钳将它们捏下来,狠狠地踩进土里。虫子里面是鲜绿色的胶状物,七室的心脏在泥土中仍然在跳动着。直到它们静止不动了,我才敢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