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一提的物件们(第5/18页)
我为什么会去那种店呢?因为那天和朋友在一起——之前我多次到过纽约,还曾住过好几个月,却不知道有那样的店,要是我一个人的话,当时也不会进去。
那只蝴蝶小小的,透明的翅膀上有褪色的茶褐色细丝,不知叫叶脉还是叫血管。翅膀的下半部分染着鲜艳的粉红色。
整个翅膀是炫目的蓝色和紫色,在众多自命不凡的大蝴蝶中,她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同时给人一种伶俐刚强的感觉。我给那只蝶起了个名字叫“露拉梅”。她就是露拉梅,不该叫其他名字。
电影《蒂凡尼的早餐》里的纽约高级妓女、自由而喜怒无常的女主人公霍丽·格莱特利,本名叫露拉梅。忘了是来自得克萨斯还是伊利诺伊,反正露拉梅是个小镇农场主的妻子。
我非常喜欢那部电影,置身于某种自由与不自由之间的古典的陷阱,看了好几次。
那日在纽约邂逅的粉红露拉梅,是我的秘密宝贝。
车站
喜欢车站,那是去往未知地方的玄关。
喜欢铁轨,喜欢站台,喜欢城市乡村大大小小的车站。
尤其喜欢早晨的车站。喜欢长途列车站里咖啡吧那种日常和特殊混杂的感觉。
七八年前因为工作关系去德国,得到大使馆或领事馆一位高官的关照。那是位上了年纪的绅士,长年生活在德国。我们二人坐火车旅行。他很风雅,但我提议作联句时还是吃了一惊。我们玩得不亦乐乎。窗外是绵延不断的田园风景。因为只有两个人,一会儿就会轮到。看着对方的诗句,总得说点什么,这让我为难。他看着我的诗句,说着“哦”“来这么一句呀”“确实如此”之类的话,而我说不出口,困惑地一直往窗外看。
他偏爱欧洲,很博学,得知我曾在美国留学,皱着眉头问,为什么去那种地方?
这个车站很棒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在汉堡,那儿确实是个美得令人吃惊的车站。古老,天花板很高,铁轨上方是玻璃圆顶。我还记得有大大的时钟。一切经历时光的洗礼,大方而美丽。我想,光是来到这种车站,旅行就有意义。
然而,当时的我不知何故,很想让那位绅士看看美国的车站。永远笔直延伸的铁轨虽然无趣,毫不优雅,却有认真的感觉,有咖啡和甜甜圈的味道。我想对他说:美国的车站也不错。
黄色
黄色是成人的颜色,好就好在那种明亮,没有一丝浑浊。
到了五十岁能穿不浑浊的黄衬衣,是我的小小目标。
小时候,由于父亲的喜好,我的衣服不是深蓝就是白色,或是灰色。我期盼着能穿那种粉红或浅蓝的甜美衣服,可即使在服装店里哭闹也不能如愿。
神奇的是,等我一长大,状况大为改观。妈妈想让我穿“女孩儿样”颜色的衣服,阴沉着脸训斥“你为什么老是穿大妈模样的颜色”。基于“你适合呆呆的颜色”的结论,总给我买粉红、浅蓝之类呆呆颜色的衣服。可是,我穿上那种衣服总是不踏实,仍旧穿深蓝、黑白、灰色、褐色。
因此我没穿过,也没被迫穿过黄衣服。不光是衣服,笔记本、餐具、雨伞、书包,看看身边的日用品,也没有一样是鲜艳的黄色。
对黄色的憧憬,也许是对糊里糊涂有某种情结吧。不用妈妈说,我总是糊里糊涂的。
在店里看到明亮的黄衣服,我经常被吸引,在镜子前偷偷比试。结果完全不合适,不合适得让我不禁凝视镜子。
还远远没到啊。我想,是不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魄力、意志、刻在肌肤上的历史、热情的痕迹、拼命精神都不够。
离五十岁的目标还有十五年。目前,只有屋子里的花和柠檬是鲜艳的黄色。
炼乳
小时候,书房柜子里放着浓缩炼乳。炼乳瓶子是褐色的,商品标签上画着挤奶姑娘。
炼乳能久存,妈妈大概是为了防备牛奶断货而买的,或者是为了加在招待不速之客的红茶里。吃草莓的时候,如果冰箱里没有牛奶也没有加糖炼乳,妈妈就从柜子里拿出浓缩炼乳。它是个替代品,样子朴素,没有牛奶那么凉,也没有加糖炼乳那么甜,却有沁人心脾的味道。
柜子里还放着人家送的罐头、干货、玫瑰形状的砂糖,都不是日常的食品。
此后,不知什么时候厨房里不见了炼乳,人家送来的罐头、干货、玫瑰砂糖也不见了。吃草莓时不再加什么东西。其间就忘了炼乳。
去年因为工作去维也纳,空余时间去大超市看了看。我喜欢超市,去国外必定要看看。
那是个可爱的瓶子,胖胖的稳稳的形状,红蓝两色的清爽标签。
我马上明白了,是炼乳!我一点也不懂德语,画着金色辫子的健康少女的标签上的德语一个词也不会念,但那液体不是牛奶的纯白,而是略带奶糖色的乳白,无疑是浓缩炼乳。晃一晃瓶子,缓缓地动,确实不是加糖炼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