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梦【1】(第39/46页)

我看见她们争先恐后,秩序有点乱,便征得带队人的同意,让女孩子们排好队站在一边,然后从另一边一个接一个地去玩,一直玩到最后一个人。我不想让谁转到最大的数字,但要保证每个人至少要得一个蛋糕,不让任何一个女孩子空着手回来,不让任何一个人不高兴。为了使大家都玩得很高兴,我悄悄让那个卖蛋糕的人改变平常的做法,把转盘上的机关的窍门往相反的方向挪一下,尽量让女孩子们转到大数字,多得蛋糕,全部由我付钱。用这个办法,尽管每个女孩子都只玩一次,但总共得了一百来个蛋糕,分给大家。这条规则,我执行得很严格,一点也不通融,既不多让谁玩,也不偏袒任何人,以免引起大家的不满。我的妻子还暗示那些手气好的女孩子告诉她们的伙伴如何转动转盘,用这个办法使大家得的蛋糕都差不多,最后是大家都皆大欢喜。

我也请那位修女玩。我担心她不愿意接受,但她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并毫不客气地把她得到的蛋糕拿走了。我对她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我认为用这种办法表示礼貌是很好的,比装腔作势的虚假的礼貌好得多。在玩的过程中,也发生了一些争执,要我来做裁判。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来诉说她们的委屈,这就使我有机会仔细端详她们:尽管她们没有一个说得上美,但有几个女孩子的举止之文雅,倒真使人忘记了她们的丑。

我们最后分手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那天下午的事,是我一生中回忆起来最为满意的事情之一。大家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下午,所花的钱不多,不会把我搞穷,顶多只花了三十个苏。像这样令人高兴的事,你就是花一百个埃居也是买不到的。真正的快乐,是不能以花钱的多少来衡量的。这话真是说得一点也不错。用小铜币换来的欢乐,的确是比用金路易买来的欢乐够味得多。后来,我又按照那天下午的钟点到那个地方去了好几次,希望能再次见到那一群小女孩,可是我没有见到。

此事使我想起另外一件性质相同的有趣的事。不过,这件事情使我感到的快乐不如前几件事情多。在我和富人与文人厮混的倒霉的日子里,我有时候也不得不和他们玩一些毫无意义的消遣事儿。在舍弗雷特,我在城堡主人家里过节【83】,许多人欢聚,共庆节日。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和好玩的事情:游戏、演节目、放烟火,吃的喝的应有尽有,玩得大家连歇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其实大家晕头转向,是在瞎闹一气,而不是在娱乐。宴会结束后,大家都到大道上去呼吸新鲜空气。路边上有一个集市,人们在跳舞,先生们放下架子,和女农民跳,可是夫人小姐们却硬要保持她们的身份,不和男农民跳。集市边上有一个卖香草面包的小贩;我们的同伴中,有一个年轻人想出了一个馊主意,他买了好些面包,一个接一个地向人群中间抛去,看见那些乡下人争先恐后去抢面包,你争我夺,闹得人仰马翻,真是好玩极了。于是,大家都学那个年轻人的样子,买面包来向人群中乱抛乱扔。面包扔到东,男孩子和女孩子就一窝蜂地跑到东;面包扔到西,他们就跑到西,吵吵闹闹,乱成一锅粥。这样玩法,好像使大家都挺开心。尽管我心里没有别人那样开心,但我爱面子,怕人家说我不会玩,因此,也跟大家一样,买面包来乱扔一气。但转眼之间我就觉得不应当这样花钱去买乐,把人家搞得精疲力尽。于是,我离开同伴,独自一人到集市上去转游。集市上的东西,种类繁多,我看了好久也没有看完,我看得很高兴。我看见有五六个萨瓦人围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货摊上还剩下十几个干瘪瘪的苹果,想赶快卖完就算了。那几个萨瓦人也想一起都买下,可是他们几个人身上一共只有两三个里亚尔,不够买苹果用。此时此刻,这个货摊,对他们来说,就是赫斯珀里得斯的果园【84】,那个小姑娘就是看守果园的龙。这个像喜剧似的场面,我看了很久,最后,我决定由我来收场:我把钱付给小姑娘,并让她把苹果分给那几个年轻人。这时,我真正看到了一幕能打动人心的最好看的戏,它把快乐和青年人的天真结合在一起了。集市上的人看了也很高兴;而我,只花了那么一点儿钱就买到了这份快乐的我,比他们更高兴,因为这幕戏是由我导演的。

把这次玩的情况和我前面讲的几次情况一加比较,我很满意地感觉到:键康的娱乐和天然的乐趣,与用大把大把金钱换来的乐趣,大有差别。后者是在拿别人开心,看不起别人,是排斥他人而自己独自享受的快乐。因为,看到一群生活穷困的人为了争夺几块已经被人踩碎、沾满了尘土的香草面包,竟你推我搡,乱成一团,这算哪一门乐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