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梦【1】(第9/46页)
我不仅仅只改革我生活中的外在事物。我认为,这种改革的本身就要求我还需要进行另外一种更艰辛的但却是必要的改革,即思想改革。这两种改革,我决定不分成两次进行,因此,我对我的内心作了一番更严格的检验,以便加以调整,使我在我今后余下的日子里,能成为我临终时希望看到的那种人。
我内心发生的这场大革命和展现在我眼前的另外一个精神世界,世人的胡乱评说(我当时并未预料到会深受其害,直到今天我才开始觉察到它们是何等的荒谬)和我倾心追求的另外一种与文坛的名气【29】迥然不同的荣誉(文坛的名气刚一吹拂到我身上,我就感到十分厌烦)与我要为我的余生开拓一条不像我前半生所走过的道路那么坎坷的道路的愿望:这四者迫使我加紧进行我感到有必要进行的大检验。这项检验,我现在已开始做了;为了完成这项工作,一切可以由我做到的事情,我一样也不忽略。
我完全脱离社会和从此矢志不渝地喜欢孤独,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的。我撰写的那篇文字【30】,只有在我绝对隐居的情况下才能写出:它需要我长时间的和痛苦地潜心思考,不能受到纷扰的社会活动的干扰;它使我在有一个时期养成的生活方式,我后来发现它是如此之好,以致从那个时候起,我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短时间中断,而且,一有可能,我便马上又满心欢喜地恢复这种生活方式,而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后来,人们硬把我孤立起来;然而我发现,他们为了使我落到可怜的地步而采取的包围手段,反而使我获得了我自己无法获得的幸福。
我全身心地投入我的作品的写作:情绪稳定,快慢适中,视内容的重要程度和我感到的需要而按部就班地进行。那时候,我与几位和古代的哲学家大不相同的现代哲学家【31】过从甚密;然而,他们不但没有消除我心中的疑团和犹豫不决的态度,反而动摇了我对我认为已经了解的某些问题的信心。他们是狂热的无神论的传播者,行事极其武断和专横,不论在什么问题上,他们都不能容忍他人敢于发表与他们不同的看法。由于我不喜欢与人争论,而且又缺乏争论的才能,所以我往往只是轻描淡写地稍稍辩护一番,不过,我是从来没有采纳过他们的那些令人难过的论点的。与这些不容异己并固执己见的人的意见相左,也成了使他们对我心怀仇恨的诸多原因之一。
他们不仅没有说服我,反而使我感到不安。他们的论点虽使我产生了动摇,但并未使我心悦诚服。我总觉得他们的论点中有可反驳之处,但我又找不到用什么话来反驳他们:这不是我的过错,而是由于我的头脑迟顿。我的心对他们的论点大不以为然,然而我的头脑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最后,我问我自己:难道我就永远让那些能说会道的人的诡辩弄得左右为难,摇摆不定吗?其实,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宣讲的、并硬要别人采纳的论点是他们自己也奉行的。从主导他们的论点的那种感情与硬要别人相信这个和那个的急切表现来看,是根本捉摸不透他们到底想说些什么的。我们能在宗派的首领们的身上去寻找真正的信仰吗?他们的哲学是对别人宣扬的,而我需要的是为我自己的哲学。趁现在为时尚不太晚之际,我要尽一切努力去寻找这种哲学,以便获得一个能指导我今后的行为的准则。现在,我已到了成熟的年龄,有充分的理解能力。我已接近晚年,如果再蹉跎岁月的话,那么,在我为时已晚的沉思中,我就没有使用我的全部力量的时间了。我的智能也许已经失去了它的活力,所以,即使我今天尽我的最大努力,其收效也不见得能那么好了。让我们抓住现在的有利时机:现在,既是从外部和物质方面进行改革的时候,同时也是在精神和道德方面进行改革的大好时机。一旦拿定了我的主意,确定了我奉行的原则,我今后就终身要成为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应当成为的那种人。
我执行这个计划的速度尽管很慢,而且有几次反复,但我是尽了全力并最认真地执行的。我深深感到:我今后余下的日子是否能得到安宁,我整个命运是否顺达,全取决于此。我首先发现,我进入了一个充满障碍的迷宫,到处是困难,到处有人反对,道路曲曲折折,沿途一片黑暗。我曾许多次准备放弃我的全部计划,不再做这毫无希望的寻求,只按一般谨慎行事的规则进行思考,而不去探索那些我难以理解的原理。然而,这个谨慎行事的规则,对我来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以致我觉得,如果用它来作我的向导的话,那无异于在暴风骤雨的大海中驾着一条既无舵又无罗盘的船向一个几乎无法接近的灯塔驶去,因而不可能找到进入港口的航道。